他踩在他自己曾经苦苦求生的地方之上。
那个地方在很长时间几乎可以称得上被遗弃的地方,什么样的人都在那里,转角就遇到一个死人也不过是常态而已。
瘾君子跟妓女,不知道爹跟娘是谁的小孩子,因为一颗糖就可以把别人捅死的青少年。
辜可纳见老报纸上有过那里的照片,改造前跟改造后的对比图,占据了一张报纸的很大的版图。
那张报纸上大标题上大概讲的是“新上任的黎市长签下旧城改造的通知书,致力于建设更好更美的崎市”。
辜可纳满脑子都是那张旧报纸,在那模糊到看不清人脸的旧图中想了会儿黎若厚,还想到了谭天明,想到谭天明那个时候也就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在那条街上辛苦求一个饱腹,还想到苏启明,或许还有这个叫凌茂的人。
最后他想到了辜宗麟,在自己七岁的时候,那栋大楼刚建成,黎若厚还去剪了彩,十多岁的谭天明牵着他的手站在不远的角落里。
最后想到谭天明手指的温度。
辜可纳侧着脑袋看向苏启明:“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这个叫凌茂的人?”
苏启明还真的在那里苦苦思考了一下:“可能是吧,我小的时候抢过太多人的东西,揍过太多人了。”
辜可纳盯着他:“我原来觉得我还挺懂你们的,现在一点也不懂了。”
他想了想,又道:“你们每个人好像都有很多秘密。”他说,“但是我没有,只有我一个人是没有秘密的。”
“你们从头到脚从未把我当过你们的家人,甚至连朋友也不是,对不对,启明叔?”
“……”苏启明难得没有c-h-a科打诨地在那里打哈哈地糊弄他。
辜可纳看他:“我从小的时候就一直在猜你跟谭天明到底在想什么。”他说,“我有一段时间甚至觉得自己了解了你们。”
辜可纳想了想:“我以为自己很了解谭天明。”
“因为我自以为是的了解,所以总是自我感动地退让。你看我现在被他逼到有家不可以回的地步,我都在想我还可以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我以为他在向我走来。”
“我一直在向你们走近。”
辜可纳是真的伤心了,他眼眶泛酸,伸手遮了遮自己的眼睛,他觉得自己才是这个故事中最可怜的存在,他付出了感情,付出了很多本来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最后除了自己其实谁都没有被感动。
他太失败了,像一个跳梁小丑。
他伸手抹了抹似乎不怎么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出来的眼泪,他一点也不想哭,那样看起来就更失败了,他应该冷酷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向苏启明、谭天明或者随便谁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让他们两个一起见鬼去吧。
然后带着东西离开这个见鬼的令人作呕的崎市。
他可以去找师杰,上次师杰还说要他介绍一个男人,一个长得很好看的而且年龄跟自己差不多的男人。
那个人至少可以反馈自己的感情,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他至少会给自己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那个人应该是一个正常人。
在父母的爱中长大,或许在青春期的时候参加过小团体的整人活动,但是那没什么,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完整又健康的成年人。
可以接纳爱也可以付出爱。
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
他们可以经历爱情,也可以健全地分别。
什么都好,他应该早就意识到这一点。
不管是谭天明还是苏启明都是配不上自己的。
两秒钟后辜可纳听到了苏启明喊他:“小可。”
辜纳抹了抹自己眼角不停溢出的泪水,他努力地稳住自己的呼吸,头也没抬地说道:“你们配不上我。”他说,“不管是你还是谭天明,你们都配不上我。”
然后他听见谭天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还带着一点电流般地失真。
他说:“小可。”
“我很抱歉。”
“是的,没有人能配得上你。”
然后他说,他的声音有一些喘,辜可纳从来没听见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这么多年来,谭天明从来没有过用这样的语调跟他说过话。
他似乎在请求:“我在去你们那的车上。”
“我去找你。”
他说:“别走,我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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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可纳在沙发上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听见谭天明手指在敲动什么的声音,有些急躁的样子,他听见谭天明在那边叫他:“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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