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卿昏昏沉沉被人架回一间营帐,朦胧间有人喂了他几口水,就再也没人来管他,不知睡了多久,有人把他推醒,道:“快起来吧,要去筑工事,去迟了教管营捉住又是一顿打。”曼卿强自睁开眼,见是一个年纪不大,长相清秀的小兵,问名字,说是叫秦生,和曼卿住一个营帐的。曼卿强自起身,觉得饥肠辘辘,腹内有如擂鼓,问哪里有早饭,才知早过了时辰,只得饿着肚子跟秦生出去列队。
所谓的筑工事其实就是挖护城壕,曼卿一路上跟秦生说话,才知自己所处的这一营叫做建章营,营里多是流放来的犯人和年老体弱的,也不用c,ao练,每日只是负责大军一切工事和后勤杂物,大到修城墙砌壕沟,小到喂马洗衣裳做饭倒夜香,总之都是当牛做马伺候人的活儿。
管事儿的叫曼卿去挑壕里挖出来的土,曼卿本来就没干过粗活儿,加上两顿饭没吃,昨天又刚打了板子,两条腿站着都打哆嗦,再一挑土,刚学着别人的样子把担子扛起来抬脚要走,就觉得两头担的不是土,是两座山,一个没稳住一跟头栽到沟里,摔晕过去了。
曼卿再醒过来的时候,听见有人坐在身边嘤嘤的哭,心下奇怪,来这营里除了秦生还没跟别人说过话,怎会有人为自己哭?他是趴着躺的,睁眼扭头一看,这人的侧脸竟像极了洛雪。曼卿咦了一声,那人转过头来,一脸憔悴风尘仆仆,虽然也穿着建章营兵卒的兵服,但那眉眼,可不就是洛雪么?洛雪见曼卿醒了,面露欣喜之色,拿水来喂了曼卿两口,叫声少爷。
“洛儿。”曼卿抱住洛雪,险些哭出来,这是做梦吧。
“少爷,这是军营,莫要叫人瞧见了。”洛雪扶曼卿躺下,取了手巾沾了水给曼卿擦脸。
“洛儿,你怎么在这?家里怎么办?”曼卿还是不敢相信。
“家里有徐伯,老爷夫人担心少爷,天天吃不下饭,我就去求了子期少爷,子期少爷托了伍三将军……洛雪来迟了,叫少爷受了许多苦。”洛雪拨开曼卿额前头发,轻抚他额角,问道:“少爷,这……还疼不?”
“早就不疼了。”曼卿把头发拨回去。额上的黥印他在水里瞧过了,左额角上,压着眉际和发鬓,方方正正四个隶体金字排成两排——重罪不赦。这是什么意思?是说皇上以后大赦天下也没你徐曼卿的份儿吗?曼卿没再细想,自从那晚咬破舌头的那刻起就没打算还能竖着出宫。这几个字不大不小,只能多拨拉几缕头发下来勉强盖盖。曼卿从前爱把额前的头发全部束起,露出饱满光洁泾渭分明的额头来,现在垂着头发半遮脸,少了方正富贵模样,却添了些浪荡不羁之气,若非一身泥土,蓬头垢面,说不定这样还fēng_liú倜傥些,往花街上一站再拿把扇子,写上“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于二十四桥明月之夜,真真可以去搏个青楼薄幸名也未可知。
洛雪拿剪刀把曼卿额前的头发修了修,莫教遮住眼,可怎么盖那几个金字总还是露着些,洛雪急道:“少爷好好的一张脸成了这样,以后见了老爷夫人可怎生交待?”
“这样多些男子气,有甚么不好?皇上心疼你家主子,特赐头顶金砖,以后富贵无边哩。”
“都什么时候了,少爷你还要说笑。”洛雪越发替曼卿委屈。
洛雪来的时候随身带了些银子,全部拿去孝敬了差拔和管营,求管营把他分在跟曼卿一个营帐里睡,还换了三天的病假和一些刀创药,只是没什么好吃的能补身子,每天领回来的饭就是些玉米面儿的饼,玉米面儿的粥,还有像猪食一样的菜,难得有r_ou_也是下水,洛雪每天端着碗抹泪儿不知道怎么拿给少爷吃,这些东西,还不如徐家的猪吃得好。曼卿头两天一吃就吐,后来饿得不行也吃了,只摸着洛雪瘦下去的脸,道:“这营里本来就都是囚犯和贱民,哪能有好吃食,我是合该遭劫,难为洛儿你也巴巴的跑来跟着我一块儿受苦。”
倒是同住的秦生进来,看见洗干净脸梳整齐头的曼卿呆了一呆,后来时常不知道从哪弄些白面馒头分给曼卿主仆二人吃,曼卿心生感激,也渐渐与他相熟了,才知他原是大户人家庶出,爹爹一死被大哥按了个罪名入了贱籍充了军,都是苦命的人。
短短时日曼卿经历了无数个头一遭,头一遭挨打,头一遭挑担,头一遭吃那么难吃的东西,三天头一遭过得这么快。第四天早早起来吃了像刷锅水一样的菜粥,跟着大伙又去挖护城壕,这回想是洛雪给了差拔好处的缘故,得了个挖土的差事,比挑土容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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