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抛过来的问题再抛回去,模棱两可,以退为进。
是,我跟他学坏了。
三天后mv杀青,我和花梵再没作什么妖,相安无事直到放假。
干我们这一行是没有双休日的,工作通常是分阶段进行,忙完一阵是一阵。眼看专辑进了后期,公司给我们批了三天的短假,让我们好好休息、做做调整,为接下来的打榜演出做准备,再加上上其他现场节目,可能会持续两周左右。
我对这三天假没有任何计划,于是空着两手回了家。
我的父母就住在本市,今年年中刚退休,老头老太太心态好得很,今天出去拼个团明天出去旅个游的,根本用不着我操心。多亏我提前打了个电话说我要回去,他们才老实留在家里做饭等我,一踏进门我妈就叫,儿啊你是加入了杀马特哪个家族啊?
代沟,这就是代沟。花梵明明说这发色很适合我。
我换鞋的工夫我妈又调头回了厨房,看样子正在做饭,用了很多年的抽油烟机嗡嗡响着,我看着她的围裙在身后系的蝴蝶结,阳台外面是我离别多日又得以重温的熟悉风景,黄昏的柔光笼罩着错落的房屋,家里也还是老样子。
我妈切着菜说,待会儿就开饭,你爸还有十分钟到家。
我应了一声,回我的房间放下包,转身去了书房。
虽然很久没回来了,我还能记得某一本书放在书架上的具体位置,并且一眼就寻找到它,从排列密集的书架上抽出来。
一本旧版字典。
我吹了吹边边角角的灰尘,它和现在修订了无数次的新版相比,年代相当久远了,除去线装书脊有些松动的参差不齐以外,保存得算是完好。
我小心地翻开快散架的字典,硬皮封面拍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书页间抖落出一个薄薄的塑料纸片,将它粘合起来的胶带早已泛黄了,但仍可以分辨出夹在里面的标本精致的形状。
我舒了口气,肩膀垮下来,感到一丝罕有的庆幸。
真好,我还留着它。
没弄丢,也没舍得扔。
他送我的,一只蜻蜓。
第十三章
“暑假要结束了。”
回忆里的夏天总是过得比冰棍儿融化还快,太阳要下山了,我还不想回家。
“唉。”
八月末尾,我离开外公外婆家的前一天,我和花梵在山腰上一处幽静的小公园里呆了一下午,没有疯跑也没有胡闹,傻坐到天黑。直到蝉不叫了,鸟回巢了,树荫里黯淡起来了,山里的凉风吹透我的衣服,我打了个小小的寒颤。
坐在石头上的花梵伸出手,在他随身那个时常装着画册和文具盒的小御宅屋里摸索了半天,从包扣敞开的小口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塑料卡片,隔着一步远递给我:“送你。”
我接过那个半透明的书签一样的东西,来不及细细端详,就听他说:“明年夏天我不来了。”
“哎为什么?”我很惊讶。
他却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很酷,仿佛告别对他而言只是寻常,脸上浮现出一种非常成人式的坦荡,重新把御宅屋带拉回肩上:“要去很远的地方读书。”
他身后那片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看得见疏疏朗朗几颗星星,下山的石头台阶隐没在越来越浓重的黄昏里,渐渐看不分明了。他不再说多余的话,我跟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分别的路口,我想开口说“再见”却又语塞,忽然意识到到我们再也不能见了,这就成了一句兑现不了的空话,没有充当离别感言的必要,但我还是说:“再见。”
他也说:“再见。”
现在想想,或许这是一句预言。
我在家活生生躺了三天,充分施展老天赋予人类的懒惰本性,让久违的肉食来修复我损耗严重的肌肉,实力演绎何为生活不能自理,最终超出了我妈的忍耐极限,被她老人家一脚从床上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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