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明白他的心意,蔺无缺不是傻子,他知道嫡子的亡故意味着什么,他甚至可能以为是自己痛下毒手害死了亲生骨肉,但萧陌并未向他解释,也无法解释,把他的孩子抢至淳安君膝下,这本身也是无耻的行径。而既然做了,便不能回头。
他宁愿蔺无缺恨他,也不愿他鄙夷。萧陌隐约间似乎已经意识到,也许到最后他能够夺回皇位,可那过程会令他失去更多,甚至也许会使他忘记,最初是为了什么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皇子的百日宴自是不能草草了事,淳安君请求比照太子的仪典庆祝,对此,祭祀殿倒未有异议,其余诸臣也便乐得丞相一派的威望借此稍长。
萧陌自是愿意给这孩子最好的一切,但他知道,在蔺无缺眼中,这样做无疑是薄情之举,在在他们的孩子尸骨未寒之际,他却为另一个孩子大肆庆祝,这会令他更加心冷。然而他不能驳回淳安君的请求,他必须告诉天下这个孩子有望成为他的继承人,他才能继续和祭祀殿抗争,否则就只有一败涂地。他默默点了头,脸上却无一丝的笑意。
停了片刻,他道。
「阳嘉公主与皇子生辰相近,不若一同庆祝吧,这样也不至落于祭祀殿把柄,说朕逾矩。」
许枫暗暗冷笑。
「君后那边虽应安抚,可公主毕竟是女子,只怕不便与皇子同庆吧。」
「朕只是不希望皇子出事,朕还想,倘若可以,最好皇子能与公主同吃同睡,一同抚养。」
「陛下的意思是——要将这孩子交给君后抚育?」
「朕正有此意。」
「陛下可是忘记了什么?」
许枫直视着皇帝的眼睛。
萧陌却没看他,径自起身来到殿外,他望着远处祭祀殿方向的高塔,目光谧远。
「朕没忘,可是祭祀殿于这件事是否知道或知道多少,朕不知道,丞相也不知道,朕不想冒险,朕也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这后宫之中倘若还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就只有君后的寝殿,祭祀殿不会冒着废后的危险害死这个孩子,而我们就可以专心应对日后的一切。这样做于丞相而言,百益而无一害。」
许枫望着他的背影,沉默下来。
萧陌说的没错,无论这个孩子身上流着谁的血,他现在是淳安的孩子,自己的外孙,有这两个身份在,对于祭祀殿而言就是威胁,倘若他们不再顾及他身上那一半祭祀殿的血脉,那么形势便直转急下。在这两个男孩儿出生之后,他们已经和祭祀殿兵戎相见,结局势必是你死我活。如果将皇子交由君后抚育,则祭祀殿就无法再下杀手,否则便是将火焰引向蔺无缺。倘若这孩子平安便罢,倘若有何不测,到时就算萧陌不肯,废后也是势在必行。于他而言,的确利大于弊——唯一不足之处,也只是会令淳安伤心难过而已。
「臣明白了,诚如陛下所言,此举的确是釜底抽薪之计,不过,臣还有一个疑虑。」
「丞相但讲无妨。」
「那孩子身上流着祭祀殿的血,倘若反被祭祀殿利用——」
「他们查无实据,又能如何?」
「韩霖呢?」
「韩霖是朕的人。」
「也是君后的人。」
「所以他更不会说出去,他舍不得君后知道,他一直深爱的人自始至终都在利用他。」
萧陌说话的时候,眼前浮过蔺无缺那日凄绝的眼神,一晃而过。他觉得诧异,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了,七情绝断,六欲封灭。
萧陌来到宣和殿时,蔺无缺已经睡下,他产后体虚,极易困乏,只是他睡得并不沉,偶尔眉头还会蹙紧,萧陌方欠身在他身前坐下,人便醒了。
「陛下?……」
入夜时分看到萧陌,已是许久未曾有过了。
「朕本不想惊扰你,哪知你还是醒了。」
萧陌扶他坐起,此时倒温柔似水。
蔺无缺支身而起,长发如瀑直泻,微弱的光下映着萧陌的双眼,那眼中亮闪闪的,看得蔺无缺有些窘迫。
「还请陛下暂避,容臣更衣。」
萧陌伸手握住他的手。
「朕觉得你这样更好看。」
「陛下——」
「朕许久不曾这样看过你了,你怨恨朕么?」
「陛下……」
蔺无缺闭上眼。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他不愿想起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可那记忆如此清晰让他无法忽略,所以今日他的到来,依然是有所求……
「阿玠……」
萧陌唤着他的乳名,就如他们不曾有过那些悲伤的往昔。
「帮朕抚育皇子。」
萧陌为他自己毫不犹豫的开口而冷笑。
「陛下……怎么忍心说出这样的话……」
「再帮朕最后一次。」
蔺无缺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明明熟悉他的一言一举,可此刻,他们之间却好像从未认识那般的疏离。
「臣……已经很累了……」
「朕知道。可朕此时唯一能够相信的人,只有阿玠……」
「从前,臣的夫君不会这样哀求臣……」
「……」
「他对我说话的时候,不会自称朕……」
「阿玠——……」
「不过,臣答应陛下,会尽心抚育皇子。只是……臣不知道凭一己之力,是否真的可以护他周全……」
萧陌僵滞了片刻,倏地低低一笑。
他从蔺无缺的榻前起身,走向棂窗。淡漠的月光在他身后留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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