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貌比潘安,神若宋玉这些庸词俗词都用上,加上一百倍,也不足以完整地表达出此人丰神俊逸,合该是天上才有的人。
唐月月赶紧掉开脸。
唐家的女儿绝没有养在深闺中的道理。唐月月十岁起跟着父亲天南地北闯荡,江湖上各色俊秀豪迈人物见了不说一千,也有八百,直培养出她极刁的审美习惯。也因此,她十四岁时回到蜀中,求亲者踏破门槛,竟没一个瞧得上眼。
唐月月在家中排行第五,上头四个哥哥俱把她捧在手心里疼,她说不嫁,没一个敢催促的,都由了她继续到处游荡。那时她听闻人称江湖第一美男的张汶在姑苏逗留,便也兴冲冲地跑到姑苏去,打听到对方晚间会泛舟秦淮,犯了少女心性,偷偷潜入对方所乘画舫,躲在梁上意图一窥美男俊颜。
张汶在三五歌姬并一位友人的陪伴下现身,的确英眉朗目,猿臂蜂腰。只是唐月月看了半晌,注意力竟更多地放在他腰间那柄青钢剑上。
她正寻思如何将那柄剑弄到手,一个不留神,发出了响动,立刻被张汶一众发现。
张汶出了名的谦和有礼,加之识得她乃唐五小姐,笑笑也不计较,只是问她在此作甚。她是不屑于编套谎话搪塞的,直言:听说你是美男子,我来看看。
张汶瞠目结舌,他身边那位沉默的友人却冷笑:肤浅。
唐月月的认知中,有两条决不容颠仆。一,凡对容貌嗤之以鼻者,皆样貌不济;二,凡对她唐五小姐不敬者,皆不得好死。是以她柳眉一剔,朝那位友人瞧去,嘴角颇鄙夷地撇了撇:果然,凡夫俗子。
碍着张汶的面子,她不便对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友人下明手,但唐门中人用毒从来不必昭彰,一抬手就是百十种毒药咻咻而过,寻常人压根察觉不了。唐月月鬼灵精怪,选了两种最毒的,作势抬手行个抱拳礼,衣袖飘飘,药粉早钻进那人鼻腔里,只待毒发。
她道了告辞,下了画舫,在岸边寻个石墩子坐着笑眯眯地等,直过了两个时辰,那艘船上还是没有动静。又半个时辰,一行几人从船上下来,她凝眸瞧,张汶当头,身侧落后半个身位的,是那个本该毒发身亡了的友人。
奇了怪了!唐月月心里存疑,悄悄尾随那人。见他辞别张汶,独自乘轿,到一家医馆外停下,下轿进了。
唐月月紧跟其后。她的轻身功夫修得不错,两下跃上屋顶,见屋内燃起灯火,便揭了片瓦往里窥视。
屋内人正坐在镜前,拿一块帕子,沾了些什么液体,往脸上擦拭。他把脸缘慢条斯理地擦了几遍,修长手指摸了摸,揪住一点,哗啦,撕下张人皮面具来。
对容貌嗤之以鼻者,原来还有一种截然相反的可能。
唐月月的认知遭到毁灭性打击,感到天旋地转。
那之后她多番查探,才算摸清此人来历,正是姑苏神医谷第四代谷主,苏岑。
唐月月咽口唾沫,舔舔嘴唇,这才重新迎上苏岑目光:瘸子,你只说要救人,但对方是青衣楼,你到底有把握没?
苏岑被马车颠得直晃悠,一张俊颜白惨惨的:没把握。
唐月月眨眼:没把握,但是有计策,对吗?
少不得巧言骗上一骗。苏岑点头,便是吃人猛兽,也要哄得他把人给我吐出来。
唐月月撇撇嘴:差点忘了,你骗人是把好手。
我什么不是好手?苏岑一直绷着的脸缓了缓,笑起来,先不说闲话。你记得,等见到那帮人,你只需表明你是唐五小姐,别的不用多做。话也不要多说,免得给我出乱子。必要时候我让你下毒,你就下。对了,年前张汶帮你改良的暴雨梨花针,可有带着?
唐月月被他像使唤丫鬟似的语气弄得郁结,偏偏又有些暗爽,听问别扭地恩了声:必杀器我能忘吗!
甚好。苏岑很满意,抬手抛给她一个玉瓶,每根针都给我淬上瓶子里的毒。青衣楼那几个老匹夫,这次让他们去死!
唐月月满脸惊骇地将苏岑看了又看:瘸苏哥,他们到底抓了谁?
苏岑冷笑两声,眼睛缓缓眯起,一贯斯文的脸上肌肉隐隐抽动。他死死捏着窗框,明明手无缚鸡之力,竟也将木质窗框硬生生掰断开来。
抓了谁?他重复一句,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章、十、七!
二、斯人
章十七,年二十五,身长七尺六寸,碧眼乌发,形貌昳丽。
唐月月脑筋一转,自动调出这些信息。
他使名刀斩刃,于永泰十年正月初二孤身荡平天山三十六洞,名震武林;后归入中原第一邪教青衣楼,为圣使,至今,九载有余。
唐月月回想起来,暗惊。
永泰十五年,她十六岁,拒绝了白马山庄少庄主的提亲,被父亲禁足。当时她满心怒忿,兼带十分的委屈,一心只想同苏岑叙说,便辗转偷逃至神医谷。刚走到他的少语院外,已反常地听见多人呼喝。她越墙而入,躲在一丛冬青后,便见到院中乌拉拉跪了一地,而廊下站着苏岑,只是他衣衫不整,乱发遮面,一条腿撑着,另一条膝盖以下空荡荡的,连假肢也忘了穿。
他的颈上还架着一把弯刀,白刃,朱柄,吞口处一颗莹绿宝石,如夜猫阴森的眼。
唐月月识得,妖刀斩刃。
执刀人则当为章十七。
章十七比苏岑矮了寸许,又半侧在他身后,从唐月月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握刀的手,满指竟都是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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