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的不严重?”九百九呼哧呼哧喘粗气:“我几乎被——”
话说了一半,九百九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骇然低头去看。
虽然身上缠着绷带,但是他很明显地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慢慢回笼,甚至没有什么痛楚。
可是,他……明明亲眼看到那支雪亮的长剑从身后刺穿他以后,那截血红的剑尖,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的血从上面滴落的声音。
异常粘腻的感觉。
“怎么回事……?”九百九茫然地转头去看吉祥。
吉祥没有回答,而是认真打量了一下九百九,然后掏出一颗圆滚滚的东西给他。
“觉得疼就吃这个。”吉祥自以为很善解人意地拍拍九百九,认为九百九脸色不好是因为受伤了疼的。
“糖球?”九百九苦笑了一下,随手扔进嘴里嚼:“我不是伤口疼,我是真的有事情找敖离。”
吉祥估摸着糖衣差不多化了,就利落地往外撤:“好,那我去找他。”
“??”九百九愣了一下:刚才还不是很不情愿跑腿么?
不过他马上就知道为什么了:“嘶——吉祥这是什么玩意!!”
九百九被酸得倒牙,而吉祥早就跑远了。
……
“什么马车?”敖离像是没骨头似的坐在椅子里。“这里没有马车。”
九百九勉强坐直了,一脸认真:“敖离,我真的谢谢你,可是我要回去。”
“回哪里去?”敖离看了他一眼:“回皇城?省省吧,金銮殿横梁上的灰都换了姓了。”
九百九嘴唇直哆嗦:“我……”
“吃饭吃饭!”吉祥用筷子把桌子敲得邦邦响——在东海吉祥是绝对不敢这么放肆的,可是现在织织和九蒙都不在,他就得瑟了,才不管九百九和敖离在做什么心灵交流。
为了照顾禁足的敖白,这天上灯的时候,敖离扯了九百九一起到敖白的宫殿里吃饭。
敖白换了一身衣服,靠在敖离身边。
一桌子四个人,只有吉祥兴高采烈,不等布菜的宫婢帮忙就自己趴到桌上去舀汤。
九百九毫无胃口,像只虫子般在位子上扭来扭去。
“九百九,你怎么来了?”吉祥问。
九百九脸色暗沉:“我也不知道……”
“因为不把他带来,他就要死在菜市口了。”敖离说。
“喔。”吉祥恍然大悟。
他没忘记敖离是以护国神龙的身份下界的,只保一朝皇室昌盛——不过这“一朝”时间也真是短就对了。
敖离现在回来了,这说明……
“你家的皇上……薨了?”吉祥半天才想到比较合适的词。
九百九没说话。
“不只如此。”敖离慢悠悠地接口:“太子怯懦不顶事,刚继位就被逼宫了。”
“你是国师。”九百九虚弱地说:“又身有异能……”
“我当初不是说得清楚得很么。”敖离嘶——地喝汤:“我只管那老头,他寿终正寝我的任务也就完了,礼德那小子自己戴不住那顶金帽子可不关我的事。”
“现在局势还并未完全定下来。”九百九抬头:“等威武大将军回援……”
“晚了,都死光了。”敖离说:“八百年前的事了。”
“……啊?”
吉祥吃得差不多了,开始扳手指:“加上昏着的,你睡了……嗯,十二个时辰,加上今天一个下午。”
九百九的假山羊胡要是还在,准要被吹起来:“什么意思?”
“就是说人间已经过了不止两天了。”敖白轻声说。
九百九慢慢放下碗筷,盯着敖离和敖白,还有吉祥,像是在看一群陌生至极的人。
“‘不止两天’是什么意思?”九百九有些机械地问。“‘人间’又是什么意思?”
饭桌上一片沉默,连吉祥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你师父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敖离突然说:“气数尽了,谁也救不了,你这样巴巴地赶回去,除了差点送命,还有什么帮助?”
“要不是你浊气已清,抽了一根仙骨,被刺了个对穿还能坐在这里?”
“你以为凭你现在的本事,下山赶回去能挡得住勤王的十万大军?我告诉你,你那半桶水的本事连个土地都不如!”
“你明知道……”
“我知道!”九百九突然崩溃地打断敖离:“其实我都知道!师父冒死读了天机,但我还是自不量力!”
“我知道什么都改变不了,我根本救不了我爹!”九百九像个孩子似的哭了一脸鼻涕,伏在桌子上:“我知道谁都救不了,你不用再提醒我一次了。”
敖离沉默了一下,生硬地看着桌面开口:“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九百九和敖离他们一样,对于荣衰生死,朝代更迭都必须要有本能的心理准备,即便九百九再闲散,从他出生那一日气就烙进骨血的东西也不是贴上一个山羊胡子就能掩盖住的。
吉祥有些无措。
在他的印象中,九百九永远都是笑嘻嘻的,走路不爱走直线,仿佛时刻都有无数令人开心的事情让他飘飘然,推着他左摇右摆,和现在这样样子完全不一样。
一时间除了九百九的嚎啕,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敖离摆手,一边布菜的宫婢轻手轻脚地飞快收拾桌子,退出房间。
要安慰他。吉祥心想,他最见不得人哭了。
于是,和敖白敖离面面相觑了一阵子以后,吉祥迟疑地滑下椅子,走到九百九身边,拍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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