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传来打斗声,我眼前阵阵发黑,他们可能跑掉么?两人都不会武……怎会是九重幽宫的对手……瑾瑜的衣衫下摆一直在我旁边,而打斗声也愈来愈弱,不消片刻竟然渐渐停息。
我努力醒着神,挣扎着回头望去。
那是我此生此世都不会忘记的景象。
三个面具人已然倒在血泊中。轩叶手中提着滴血的长剑,与刚刚那个怕得颤抖的样子判若两人,他冷哼一声:“不愧是九重幽宫的杀手,爪子真硬。”
说罢便俯身从一个面具人手中扯过我扔出的布包,几下打开了,将那两本经文翻了翻:“这两本经文伪造得甚是拙劣,不过换了张封皮。”
我呆呆的瞧着他,这是那个与我一路斗嘴笑闹的轩叶?
他察觉了我的目光,忽地伸手从下颚处揭过一张面皮,那满脸的痘子全然不见,现出一副少女的花容月貌来。
“金甚好。”她靠近道,声音也不再童稚,而是十分娇软动听:“你揣了两本假经掩人耳目,却将真的藏在哪里?”
我怔怔的望着她不说话。
“真正的经文,在这里。”
轻柔的嗓音响起,只听身旁衣衫拂动,我的心一点一点凉下去,狼狈的撑起头,顺着那熟悉的锦缎缓缓上移,直至望进那双清隽绝世的眼瞳中,终于寒彻入骨,心若死灰。
瑾瑜蹲下身来,伸出修长的手指将我背上染血的衣衫拨开,拿出我临行前偷偷藏进夹袄中层的经书。
“金姑娘。”他淡淡一笑,颊边鲜血却无损他谪仙般的姿容,眼中温文一如往昔:“这便是我要找的东西了,多谢你。”
☆、6瞿门
大约在三年前的时候,我刚来到镖局,府上的丫鬟厌我得了慕秋欢喜,便总是恶语相向,处处与我为难。彼时我刚刚失了记忆,不愿与人结怨,便想着如若我诚心实意的待她好,她总会明白我这一番苦心。
而后我饿了几天肚子没吃早膳,省下的鸡蛋蒸了一碗喷香的蛋羹,送了她面前去。然令我讶然的是,她只冷冷一笑,便高声叫着我偷了伙房的鸡蛋,伸手打翻了那碗蛋羹。
当日我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一地狼藉,不知该痛惜这几个来之不易的蛋,还是该痛惜自己这番被人肆意践踏的满腔赤诚。
眼下这种情状,真真是当年的十倍百倍,疼的不止心,还有后背。
我趴在软铺上,心思皆朦胧,便听身旁隐隐有声音传了来。
“这刀口虽长,却不甚深,想来过个十天半日便行走无碍了。”
“有劳大夫。”这是轩叶……不,是那少女。
我睁开眼,那大夫关了门,她正伸出手来将我背上的衣裳盖好。眼前皓腕肌肤白腻莹润,我忍不住向她面上瞧去,心下微微一怔。
此前没有看清,如今细细瞧来,她冰肌玉骨,杏目桃腮,乌发只用玉簪挽起半数,桃色纱裙映着她眉目艳色,凭空生了十分清纯脱俗来,竟是个绝色的美人儿。
她见我瞧他,淡淡的道:“你醒了。”
这般高雅的神色,哪还有半分轩叶那顽皮狡黠的影子。我又瞧了她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苦笑道:“果真是风华绝代的琴童。”
她听出我言语中的讥嘲,也不着恼,微微一笑道:“金姑娘也不必如此难过,我和公子并未骗过你。”
是,她只是扮了琴童,也从未说过自己不是女子;他只说要寻东西,未说要寻的是甚么罢了。此番是我自己瞎了眼,怪不得旁人。
她见我不语,复道:“金姑娘,你保的这经文大有来历。若不是公子与我一路替你清了一干宵匪,只怕你亦到不了苍雪山。”
我心头巨震,难怪遇上他二人后这一路便如此安逸,原是有人暗中动作。思前想后许久,我开口道:“何时盯上我的?”
“你被俞家追赶,何以那胡同便停了辆马车,还空无一人等你钻?何以你钻了之后俞家竟追不到了?”她望着我,缓缓摇头:“我头一次扮少年,故意行事浮夸些,生怕你瞧出了破绽,岂料你半点也没有怀疑。”
她愈说我心中愈是惭愧,慕秋说江湖凶险,世人皆凉薄狡诈,果真不错。
“你怀中经文早在临寺庙之前便被我搜看过,自是你自己调换的假经。公子便命我原样放回,静观其变,其间我再没见你收放过经文,直到苍雪山遇了九重幽宫的杀手。公子故意让杀手胁迫,你那几招虽是拼命,但处处回护夹袄后心,公子便猜到了几分,便引那杀手砍向——”
“别说了!”我怒道,背上一阵疼痛:“你二人戏耍我,当真很有趣吧?”
“戏耍谈不上。”那少女站起身来:“公子一开始便要你走了,是你自己不走。”
我一呆。
——金姑娘不必顾虑在下,快些逃吧。
那时,他目光清朗,容色坚决,一身正气不屈的风骨,确是这般说的。
我心下忽然一片寒意。他容我上马车,他在深夜待我归来,他护我出临远城,他教我抚琴,他认定我舍不下他独自逃命……他步步为营,滴水不漏机关算尽,只待我傻傻的送上门来。
他说的每一句话,露出的每个笑容都不是真的;那些温柔与情意,自始至终,均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
“那现下呢?”我颓然道:“你们救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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