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兰草。
区区百步路走的潭溪胆寒。
树上满是灰灰白白的鬼影,吊死的面目狰狞,撞死的头破血流不止,还有那淹死的,如团团腐烂不堪的肉泥,皮肉一块块剥落;地上还有小鬼,缺手缺脚,蛆虫般伏蠕动,渗人的紧。
潭溪捂住耳朵,指缝里钻进来闹市般纷杂的呼喊,或哭或笑,或哀怨或忏悔,嗡嗡嘤嘤震得潭溪头晕目眩。
潭溪一咬牙,快步从那些鬼影身上跨过,阵阵寒气顺着脚后跟往腿上蹿。
不远处一个光秃秃的坟头上飘起一缕白烟,潭溪听到一阵铁链叮当声。
想是又有鬼差前来勾魂了。
潭溪回身往那处坟头处走时,鬼差牵着阴魂已行之百步开外,依稀能瞧见两抹白影。
潭溪忙拔腿去追,却于烟云缭绕处迷失。
耳畔阴风哮哮,寒气沁透骸骨,四周寻遍,再不见那两抹白影。
时值盛夏,天一亮,林子里便跟着了火似的闷热,潭溪在一颗枝繁叶茂的老松下躲了一日,到了晚时才敢四处走动。
过了一夜,鬼崇皆四散逃遁,林子中静得渗人。
潭溪游荡于松林之中,见日躲逃,是夜探寻,雨来时老树不遮,风起时枝草不蔽,浑浑噩噩竟寻了半月,阴晦残败之处寻遍,却不见那引人入阴司的怪草,潭溪喟然道:“想来我命该如此,只能做个孤魂野鬼,风吹日暴,只等着灰飞烟灭罢。”又一连在那颗老松下呆坐数日。
一日天极阴,潭溪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再睁开眼时天黑的跟墨汁子似的。
潭溪隐隐听见个声音叫道,“小公子,小公子,醒醒,快醒醒,天黑了……”声音不大,沙哑如同破铜锣敲出来似的。
潭溪忙从地上跳起,往身后看时,只见一棵皱巴巴的老松虬曲而立。
那声音又道:“小公子,老夫就在你面前。”
潭溪忙问:“敢问尊上身处何方,晚生听得尊上的声音,却肉眼凡胎难以得见。”
那声音道:“我就在你面前,这棵老松便是了。”
潭溪仔细瞧,那棵老松古杈横生,枝繁叶茂,只是树干较之其他的小松结实了些,并无异样,便问道:“尊上便是这棵树吗?”说罢用手指了指那颗老松。
那声音应道:“正是老夫。”
潭溪瞪大眼,那老松的树冠竟无风而动,心下信了八分,又道:“尊上因何叫醒晚生,可是借宿于此叨扰到尊上的修行?晚生实在无意冒犯。”
潭溪说完,树干上幽幽幻化出两只青幽的眼眸,目光甚是慈蔼,“小公子多虑了。”
树干上两个拳头大的眼珠子转了转,又道:“老夫见小公子流连于此,可是遗失了什么重要物什,不妨讲与老夫,或可有助于与你。”
潭溪嘀咕,你个老松千百年立于脚下方寸之地,还能跑路不成?说了不也白说?但看那老松树精满眼恳切,就说道:“不瞒尊上,晚生近日确实在寻一样东西,只是一直未果,颇有些苦恼,若是尊上能相助,晚生诚然感激不尽。”
“但说无妨。”
潭溪从阴湿的地上爬起,仔细整了衣袖襟带,恭恭敬敬立于一侧,才道:“晚生寻的是一种草,名唤水兰,不知尊上可有耳闻?”
那老松拧起眉头,缓缓道:“可是那指引人往阴司去的,半阴半阳之物?”
潭溪点头称是。
老松阖眼思忖,青葱树冠一时静息。
潭溪盯着他的眼看的专心,片刻后老松树精蓦然睁眼,惊得潭溪向后一个趔趄,险险跌倒。
潭溪讪笑道:“尊上可有想起什么?”
老松悠然道:“方才老夫往这松林里神游了一遭,这草确是常人不能轻易得见的,要想寻到还需一番功夫。”
“如何?可有寻到?”潭溪急问。
老松淡然一笑,道:“你沿着坟堆边的那条小径直往西去,切莫转弯,行至松林后方,可见一处密草遮掩的断崖。那断崖极隐秘,丛草处小公子须小心谨慎,往常猛禽野兽常于此丧命,实乃凶险之地也。”
潭溪点头称是。
那老松又道:“方才你说的水兰草便在那断崖下,还需小公子冒险攀下去才可得见,甚是险恶,还望小公子你思量周全再做决定。”
潭溪皱了皱眉,不假思索便道:“多谢尊上提醒,只是我脱离阳世久矣,总不想做个孤魂野鬼等着灰飞烟灭,好歹要去阴司弄个明白,也不枉活这一遭。”
老松晃了晃树冠,欣然笑道:“也是,那小公子一路小心。”
潭溪道声谢,转身欲走,忽又回身道:“晚生还有一事。”
老松觑了他一眼,挑了挑眼稍儿。
潭溪道:“无缘无故便得尊上此等大恩,晚生实在有愧,不知可有报答的地方?”
那老松大笑,只道:“这是你应得的,不必言谢。”
说罢不待潭溪再度垂询,便径自隐去双目,静坐浮尘之中。
潭溪向那树深鞠一躬,转身离去。
说起来,这老松树精也并非无缘无故助他一臂之力,要说缘由,却是潭溪助他在先的。
那日潭溪睡在树下,身上带着些未斩断的阳气。须知,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那日正是老松树精千年修行的关键,依傍着那点阳气,打通了连年滞涩的一脉,终得幻化出人貌,精魂也才得以出窍神游,如若不然,也无法助他一臂之力。
正所谓天知、地知、神之、鬼知,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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