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对方,指着对面墙上的靶子说:“枪法怎么样,射一枪给我看看。”
上海很熟练地端起枪。广州见他单手握枪和不甚标准的姿势,心想果然是从这城市不知哪个角落里学来的野路子,不过这个时候也懒得计较了。
他还在想到底是谁教的,砰一声上海已经射在九环边上。
“很不错,超乎想象。”广州奉上真诚的掌声。
“运气好而已。”
“那就再射四发吧,平均下来看看。”
上海再次端起枪。瞄准,迟迟不扣动扳机。
“怎么了?”广州疑惑。
“……有句话,最近我总想说出来。本来该对南京说,可是那样不好……思来想去好像也只能对你说了。”
“嗯?”
“我很感谢你,广州,感谢你和粤军为保卫我的城市付出的努力。但是,由我来说好像有点假……我其实挺不好意思的。动用了这么多粤军和中央军来帮助我一城,对东北那么大片的土地却听之任之让情况恶化,这……真的好吗?”
广州抬眼看对方,上海还是端着枪,盯着靶盘。
你终于问出来了,他想,而且还真会挑人……
“有些事,做或不做都是迫不得已,没人知道怎样做才算好。”他说,“再说你们也没有可比性。第一,东北军中央本来就管不到太多,而上海市处于国民政府的核心势力圈里;第二,东北受日本的侵蚀已经太深太久了,你这里利益相关国里日本并不占优势;第三,虽说我各个方面都是你的前辈,你这些年经过的风雨,比起我只多不少……这样的你难道还会以为,人与人、城与城,会是等价的吗?”
广州话音才落,子弹已经击发,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上海推上第三颗子弹,嗓音很是冷静:“承蒙厚爱,我更要多加奋进了。”
葬礼结束后,吊唁的人群渐渐散去,只有前首相的遗孀和几个亲人在墓前低声饮泣。横滨也走了,但走得不远,只站在边上一角,隔着五六排墓碑望着那伤心已极的老妇人。
这出悲剧来得太突然,他至今都没有想通。特别首相遇刺身亡的消息,捧在手里,一字一句都好似浸透了血,拿的人心惊肉跳如烫手山芋,却无法甩手离开当不曾发生;看的人只管兀自叹息,全不知该做选择的人将如何选择。【注5】叹息归叹息,他立刻赶去告诉东京,东京看得出来很生气,但终于没有把愤怒写在脸上,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军部、尤其海军少壮派与内阁的矛盾由来已久。去年起冲突益发激烈,显然是关东军擅自占领满洲引发的结果。前首相成为支持关东军的人憎恨的对象,这完全可以预想到——他在九一八后很快表明立场,谴责关东军此举过于轻率,国家在满洲的利益应该按正常模式循序渐进地取得,而不是使用简单粗暴且难以收拾的暴力手段。但是他在这个仲春时节被暗杀又完全预想不到——他前不久才说会支持满蒙的独立,摆明了已经向关东军妥协了呀。
站在这里想也不会有答案。但横滨没有就此离开。他站在原地,怀着渺茫的希望等着也许不会来的那个人——还好,在他站到脚底发麻之前他等来了。
同吊唁的人们一样,东京也是一袭厚重黑衣。但他并没有走向墓碑,隔着一段距离绕过那群对他的来临毫无察觉的家属,径直就来到横滨身边。
“你不该等我。”东京说,神态自然而放松,仔细观察才能捕捉到他下眼睑淡淡的黑眼圈。“我本来都不打算来了,临时想起来看一眼。”
横滨也不做辩解。“我想……听听您的想法。”
“什么想法?”
“有几个暗杀的对象很蹊跷。除了一般都能想到的狂热的青年军官,实际推动的会不会另有其人?”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不要用理智去揣摩他们的心理,没准刺客是这样想的:他以前对我们造成障碍,现在不是了,可以后又变成障碍怎么办?不如一了百了。”
“真是这样的话,国家的前途可就堪忧了。”横滨叹气,“地震和经济危机的坏影响都没缓过来,政坛秩序又屡屡被暗杀之类不入流的手法打乱,以后还怎么回到正轨?”
“总会有出路的。”东京用的不是安慰的口气,只是一个简单的陈述句。这听着让人安心,也几乎打消了横滨追问下去的计划——如果不是东京的话锋倏地一转:“你等我来不只是想问这些吧?”
横滨立即想起他来此的目的:“想知道更多一点。如果您愿意跟我说……”
“那我就告诉你吧,这也没什么好保留的。国内情况复杂,经济不振,人心浮动,实在是很需要对外的军事胜利和对内的高度集权来稳定局势。军部那些法西斯分子有些时候虽然缺乏理智,倒也不是不能够依靠。干脆不要阻挠他们,静观其变吧。”
站在这里的要是别人,早就心下大骇了。使国家从上到下包括他们苦恼了许久的纠纷,东京竟然就这样得出结论了,而且倾向的还是看上去极其冒险且盲动的一边。但惊愕只在横滨心中做了短暂的停留,迅速就消失了。他知道,东京已经全盘考虑过,他真的就只是告诉他这个想法,没打算和自己交换意见。
“此外……?”
“此外,他们要是干得好,我可以考虑做一次机会主义者。”
已经想好从中立抽身,投到那些人一边了吗?横滨没有立场做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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