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信息也无法甩开遮蔽眼前的浓雾开出一条道来,仿佛他的思考能力也随着他匆忙告别自己的城市而直线下跌了,只多出一颗随时随地都惶惶颤动着的心。失去领地的他们只是丧家之犬,没有依托没有靠山更没有安全感,一点小风都能将他们吹动,变成翻滚在空中无依无靠的微尘。
他还能想起事变前夜,他与齐齐哈尔兴致勃勃讨论的新铁路规划,在窗前望见深沉夜色中浮起的万家灯火。灯火还在,却已不属于他。陪伴他的,只有床头柜上一截有气无力的蜡烛,和那蜿蜒而下的长长的烛泪。
为什么……本是无比真实、被我牢牢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刹那之间就被碾成了齑粉?
他眼圈忽然就红了。
“要是……要是大帅还在,我们也不会像今天这么落魄吧?我知道他和日本人有一些交易,可他依然是有傲气的人,不会任凭故土沦于敌寇铁蹄……要是他,绝对不会让我们的家园这样轻轻松松地白送给日本!”
长春默默垂下了眼帘。
“兴许。可是,滨子……大帅变得强大以后,的确越来越多的违背日本人的意志,正因如此他被炸死了。”长春抱膝望着墙壁,那里烛光照耀不到,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何况,你真的觉得一个人在或不在,就能改变时代的走向吗?我们出生以来的这些年,是看着东北一点点被日俄争夺势力再蚕食而去的,有哪位豪杰能改变这件事?就算他侥幸逃过一死,活到今天,就一定比现状要好吗?说不定北方还陷在没完没了的内战中,日本乘虚而入……那样遭殃的可不只是我们了。”
“你说的,我全都懂。”哈尔滨翻过身,脸严严实实埋进枕头里只露出后脑密实的银发,“但我总止不住想,要是有些事没发生过,是不是就能换成一个好一点的结局……”
哈尔滨越说越恼火。他全都懂还要跟长春说,简直像年龄倒退五十年变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小毛孩。可是不说又很难受,心灵的负荷无人分担,那是比受刑还要痛苦的事情。长春能倾听他,很好;可他表现得这么理智,又叫他感到了新的不平衡。
“不说了。困了,先睡。”
长春轻轻说:“那就快睡吧。”
“嗯……哦,光顾着回答你,你还没告诉我呢。长春,你对我们的未来有想法吗?”
“和你一样,我也还没有想法。暂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长春温和的言语,至此处已渐渐听不清楚,“总会有的。”
哈尔滨隐隐从其中听出字面外的意思,但倦意汹涌来潮,不等他细思便将他裹挟而去。好些年后回想,长春的话似乎已成为对他们未来的预演。只是任他把这句话颠来倒去猜测出无穷多的涵义,也没有机会当面确认他心中真正所想了。
空中传来引擎轰鸣,耳膜阵痛,四肢发麻。硝烟浸染过的阴天呈现出一片灰白空洞的图景,就在这单调到冷漠的图景里,一个黑点突然凭空冒出。
“趴下!”
广州吼完,摁着刚才还在跟他讲话的传令官的后脑一起侧倒到壕沟里。一枚炮弹在他们右前方爆炸了,顷刻间地动山摇,泥沙混着人体的血肉下起一瓢雨。受伤的士兵在凄惨嚎叫,他们的同伴对此已经麻木,机械地填装弹药继续着艰难的阵地战。广州探出壕沟往北方江面投上一眼,却不再对守住这个阵地抱有侥幸了。
“敌人炮艇有新增援了。”他对传令官说,“让大家撤。”
传令官一脸怀疑:“可是刚才还说这里能守下去……”
“刚才北面只有一艘,现在是三艘了!与其坐等被炸死,还不如到纵深去守住能守住的地方!”广州厉声道,“撤!”
天近傍晚,枪声逐渐稀落,积压两天的铅灰云层斜斜飘下了雨丝。早春淅淅沥沥的雨伴着声声闷雷,愈下愈大。
广州都不知道他的运气算好还是不好了——他这种坐镇后方的指挥一般不需要到前线去,今天想了解江边具体布防跑到阵地里,结果就碰上日军新舰增援。虽然他认为自己当机立断让一个营后撤没有错,事后还是少不了挨上司一顿数落。
无所谓。他回到临时的住处,坐在桌前两眼盯着战报看越看越花,头跟着垂下去。累得要命却睡不着,他的郁结正无处发泄的时候,咔哒一声,没上锁的门被推开了。
广州一下又坐直了。上海进门把臂弯上的外衣随手扔去沙发扶手,接着便仰躺到沙发里,看上去也是累得不行。
“交涉得怎么样了?”广州问。
“还行。英美保证会继续向日本施压,我们再撑几天,形势不要太恶化,应该就可以停战了。”
广州心中石头落下一半,也只是一半:“这样签停战协定……要向日本出让很多利益。”
“我知道。但是也没办法了,我和南京都尽了全力。”上海微微摇头,“说实话,这两个月,我有时候还是觉得像一场梦一样。我们都理解日本会为了策应对东北的侵略有所动作,但我没想到会首先瞄准我的地盘,我以为看在列强在长江流域的特殊利益,日本是不敢轻易挑衅的。第一声枪响的时候我还在北平家里对华北局势品头论足……”他苦笑一下,“我还是太年轻了。”
“这不是你的问题。我们也都没想到。”广州说,“国际的压力还是有效的,是不是?也没让日本占走太大便宜。”
“……也只是不太大的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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