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看向面前的少年。
少年见公子面色平静淡然,半晌才明朗笑起,抱拳道:“在下姓沈,单名一个‘望’字,浙江乌程人氏,在杭州经商为生。因家中小妹对公子词章倾慕已久,此次听闻公子到了杭州,便硬是要我来请公子过府见上一见。”
我倒对他那个小妹起了兴趣,抢道:“不知沈公子的妹妹……”
沈公子笑看我:“家妹闺名一个宛字,年方十八,犹待字闺中。”状似意有所指轻轻扫公子一眼。
公子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婉拒道:“舍姐手臂被烫伤,今日多有不便,不如改日登临拜访。”
沈公子笑着摆摆手道:“那不正好,我家就在附近,也好快些给这位姑娘上些药。”
公子有些犹疑地看向我,我心里对这少年好奇正盛,便拉拉公子的手:“我们就去一趟吧,也看看那个……沈姑娘。”
绕过几条青砖小巷,便是沈公子的家。不大的一方院落,却有九曲窄桥,花木芳郁,素净非常。
沈公子命小厮引我们至厅上看茶,自回房去梳洗更衣。我四顾一周,见墙上挂着一幅唐寅真笔,赞了一回。
待厅中再没外人,我才走到公子身边,轻声问:“公子,那个沈……她其实是个姑娘吧?”
公子负手走至窗边,看着窗外一丛翠竹,浅浅笑起:“她扮得比你更加不像。”
我想了一回“少年”秀丽容色,觉着有趣:“方才我闻见,她身上一股子淡淡的香气。”
“原来是宛儿丢人现丑了。”一个纤丽身影笑着走进屋来。换了一身水碧色的轻纱长裙,乌发堆云,清丽若溶溶流月。
“沈公子即是沈家小妹,我说得可对?”公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笑道。
沈姑娘却也一派落落大方:“小妹沈宛,给公子陪罪。不过是书词之间心慕已久,想与公子见上一面。”却避而不提是通过何种途径知道公子的行踪。
公子却也不问,只温温一笑:“姑娘何罪之有。”
一个小丫头捧了一套衣裙给我。沈姑娘转向我道:“这位姐姐的衣服污了,宛儿自作主张给姐姐找了一套刚做的新衣,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我拿起看,是一袭拓榴色的长裙,薄纱如烟。我向来慕那汉家女儿衣饰fēng_liú婉转,较之满人旗装的端庄肃丽别是一番风情。
当下心中高兴,却也对眼前灵慧少女生出几分好奇之感。看她不过十八岁的年纪,言谈间却从容自若,且察人深透。听她说家中父兄经商在外,是以府中经常只她一人,我却隐隐觉得并非这么简单。
但既然公子不去深究,我也无心探询。随小丫头进内室换了衣裙,看着铜镜里一身明艳的自己,愣了良久。
手臂上好药膏出了房间,见公子与沈姑娘各捧了茶盏言谈正恰。“宛儿没什么爱好,独喜养花之道,家中专辟了花房以地炕暖着,数九寒冬也可开春夏之花……”
见我出来,公子眼神静静在我身上停了片刻,轻弯唇角送我一个带着暖意的笑容。
沈姑娘起身来拉着我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姑娘其实很美呢。”微顿一顿,看进我的眼深处,“只是姑娘的心,从来没放在自己身上吧?”
她话声清润带些软软吴音,虽一语正中我的心事,却让人没有半点斥意,只如面对一个深交多年的挚友,置身清谷山风般通透舒适。
公子挽起袖子看我的伤处,见红肿退了些,向沈姑娘致谢便欲作别。
“等等。”沈姑娘自几上拈了笔递给公子,公子不解地接过,“方才你问我可有字,我写与你看……”
纤秀手指覆上执笔的同样白皙的手,引着他认真在宣纸上落下两个字,端横秀撇——“御蝉”。
“可别忘了。”
作别了沈姑娘返回驿馆。一路上,我一边赏眉黛青山,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潋滟湖光,一边小心翼翼提着裙角,欢快如春燕般跑在岸堤上,不时催公子快些。
闭上眼深吸一口江南独有的清泽水汽,我恍惚觉得自己还是十七八的青涩年华。而身边,也还是那个清灵绝尘的少年。
隐约听见路边有三五闲聚的路人谈到“采月楼”,“头牌”,“沈宛”的字眼,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又笑自己多心,便也没往沈姑娘那儿想,转头也忘了。
次日清晨,门房上递来一样物事,却是沈姑娘遣人送来的一封浅芙蓉色的薛涛笺,上押一枝开得正盛的桃花。、
笺上只两行清丽的字迹——“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第九章 从此簟纹灯影
江南灵秀,即使是清秋节令雨也下得轻灵,风致楚楚,带着一股子潇然诗情。
无边丝雨细如愁呵……
上午细细落了一场雨,午后雨歇云散,秋空青蓝高远,路面带些微湿意净无尘埃。
将那条长裙洗好晾干,我随公子一道往沈府去归还。西湖岸边,货郎小贩叫卖声热闹非常,日光洒在挂着雨露的叶上折出清亮辉芒。
“杭州这样美的地儿,也难怪会将人迷得乐不思归,‘直把杭州作汴州’了。”我贪恋地嗅着雨后的清新气息,向公子笑言。
公子步履闲散徐徐走着,看湖心一叶细柳似的扁舟划出悠长水痕:“就像是我梦了几生几世的地方……此次来了江南,竟觉着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只往这山水间一站,立时便什么烦心事儿都没了。”
我看住他暖玉样的清透眸光,笑着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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