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决定,他绝对不忍心下。
而现在,他一贯纤弱无忧的母亲,断然而然的站了出来,替所有人下了那道命令。
阿宋,你长到现在了,没有动过什么大手术,你不懂自己的肚子被人破开来的感觉我懂,我生你的时候挨了一刀,当时已经上了麻药了,可是手术刀划开我肚子的时候我还是感觉到了,那种感觉说不出来的空空落落,就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元气都散掉了一样。你爸爸当时在边上看着,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是后来就再没有让我怀孕过了。其实本来,结婚的时候我跟他说好了,要生五个孩子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扑簌扑簌的打在那张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张璞玉终于还是控制不住。一想到那个人这些年来给予她的爱与呵护,即将到来的别离让她恨不得先他而去。
阿宋啊,如果能够治好的话,我怎么可能舍得放弃呢你在他身边三十年,我呢我爱了他一生啊你有你
还漫长的人生要继续过下去,他却是我的全部了,你认为如果还有一丝希望,我会不会比你更拼命呢
她不断的掉泪,声音颤的像是下一秒就要飘起来。
秦宋不禁动容,反手轻揽过她,妈你还有我。
张璞玉抱住他,哽咽出声那么阿宋,妈妈求求你了不要再剖你爸爸肚子了好不好我真的舍不得了
秦宋不再说话,像是冰山终于被海水吞噬,那无尽的沉没、直至最尖的顶端都与海平线齐平的瞬间,那么那么的无望以及无可挽回。
他松开母亲,然后跌坐进椅子里,成年男子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山,他的悲伤也沉重的像一座山。
阿宋韩婷婷忽然的推门进来,来不及观察屋子里母子俩异常悲痛的神情,她满脸都是惊慌之色,爸爸爸爸吐了好多血
张璞玉什么也没说,快步的往门外走去。秦宋拉过韩婷婷满是冰凉手汗的手,大步的紧跟上。
可是韩婷婷越走越慢,秦宋的手臂感觉到越来越沉重,回头一看她脸色发白,四月初的天,竟然额头上和鼻翼两侧全是汗珠。
怎么了秦宋心惊,停下了脚步问。他这一停,她的眼神更加涣散,嘴唇微微翕动了两下,身子一软,就这么晕了过去
韩婷婷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很大很舒适的一间病房,远远的角落里上着一盏壁灯,灯光柔和的让人有厚重的昏睡。床头柜上加湿器发出很细微规律的嗡声,隔着加湿器轻袅的白雾,百叶窗闭着,缝隙里微微的漏进来外间安静的路灯光。
她转过头,另一边的床沿上,黑暗里坐着秦宋。
醒了。他伸手了她额头,顺着她的头发,低而温柔的问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她摇头,我忽然晕过去了
她记得秦宋拉着她往秦蕴病房去,还记得先前秦蕴昏迷之中忽然吐血,大量的暗红色血从他嘴里几乎是喷出来的,白色调的病房里,床单枕头上斑斑点点全是血,她想着那些恐怖血渍,一边小跑着跟上秦宋,脚发软头也发晕,渐渐感觉喘不上气了,眼前一黑一黑的,恍惚中他一脸焦急的抱住了自己,接着发生了什么她就再无印象了
她费力的思索着,秦宋就在一边看着她,温柔的笑着,一眼不眨。
韩婷婷被他看的毛骨悚然,紧张担忧起来到底怎么了
秦宋叹了一口气,俯身抱住她,额头相抵,他轻笑时呼出的气柔和的抚在她唇上,傻宝,他宠溺到无奈的笑着,我们要做爸爸妈妈了我的傻婷宝,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
她的眼睛一下子睁的滚圆,清亮而透彻的眼底满满都是不可思议的喜悦之意。
真的吗她伸手抚在自己肚子上,来去也只有满手的啊哪里忽然来了一个宝宝呀
真的,医生说已经有六周了,宝宝长的很好,非常健康。秦宋把她抱起来,抱在膝盖上拥进怀里,他的声音有种干燥的涩,说不出来的复杂。
在这样一个他三十年来的崇拜与仰望俱都坍塌的夜里,却迎来了他人生里最光耀的一个身份父亲,秦宋的心被千百种难以名状的奇异力量拉扯着,痛难当、情亦难自禁。
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一个全新的生命,由此生挚爱为他孕育,即使现在连面也没有见到,他却就已经深深深深的、爱它入心扉。
原来,这三十年来,秦蕴就是用这样的心与感情,在对待着他的。
真可笑,他竟然还曾经怀疑过父亲对他的爱。
真可悲,他竟然曾经怀疑过这种与生俱来的爱。
如今秦宋终于能够懂得。可惜啊,已经这么迟了。
阿宋韩婷婷犹疑的拉了拉他,你不喜欢吗
什么秦宋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孩子啊你不喜欢这个孩子不想要吗
怎么会秦宋低头看她,我都快高兴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她很小声的嘟囔。
婷宝,他沉默了片刻,下了某种决心般,艰难的开口,问她如果今天是我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康复的希望,你会舍得让我少一些痛苦、自然而然的离开吗
韩婷婷愣了,转念便想到了秦蕴。她想了想,认真的回答如果是为了减少病人的痛苦,我会。可是如果真的是你,我不保证我还能像现在这样回答阿宋,妈妈一定非常非常难过。
秦宋专注的看着她每一丝表情,这种目光移开一秒都让他呼吸困难的感情,他那个以被娇养疼爱而闻名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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