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輩的份上韓騏肯定會咒駡他幾句,不過能做的也只有在心裏慶倖從今天起可以不必再看見他。
「……那我去辦出院手續……」
從床邊椅子上站起來的尹淳夜話是這麼說了,可是卻沒有移動腳步的跡象,只是站在那裏看著韓騏。
又怎麼了?
韓騏也看著他,不知道他又哪里有毛病,臉色不耐起來。尹淳夜被他的目光看得更畏縮了,好幾秒後才遲遲疑疑地開口:
「出院……你要換衣服吧?醫院的病人衣服要還回去……你的衣服,你能穿嗎……我是說,你可以、你方便穿嗎……要不要我幫你穿……」
他突然呆了一秒,臉色頓時僵直了。
「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你不要介意……」
「我會自己穿。」
平淡的口氣,可是任誰都聽得出韓騏已經發火了,臉色難看得簡直可以和牆上的門神相比,眼神也是森冷到極點。
讓韓騏生氣的原因不是什麼穿不穿衣服的談話內容,而是尹淳夜那不幹不脆拖泥帶水的態度,那麼一點小事他也可以講得那麼支離破碎,韓騏實在很想叫他快點滾出去!
然而尹淳夜完全誤會他生氣的原因,心裏的悲哀簡直到了沒辦法再承受的地步,他嘴角微微扭曲,僵了好久才用沙啞的聲音說:
「那、那你吃點水果,我等一下再回來……」
然後他逃命似地走出了病房。
看著他離去的陰暗背影,韓騏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克制不把桌上的蘋果瓣砸過去。
「我坐計程車就好了,舅舅你先走吧,住院費我會叫爸寄給你。」
簡單明瞭地表達完意思,韓騏拿起袋子就走。
他的背包連同當時的衣服在車禍時被撞得又破又沾了血,已經被尹淳夜丟了,尹淳夜雖然幫他買了差不多的新背包,連現在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他新買的,可是韓騏根本不想用他的東西,衣服是一定要穿沒辦法,背包就不一樣了,韓騏跟護士要了個塑膠袋裝些必要的藥品就算是隨身行李,反正只要錢包還在身上就夠了。
眼見韓騏真的走出了醫院大門,尹淳夜數次張口欲言又閉上嘴,看他那副不知道還要囉唆什麼的樣子,韓騏就連忙走到外面的馬路。
醫院門前很多計程車在排隊,韓騏就要拉開最近的一輛的門坐上去,好死不死緊跟在他身邊的尹淳夜,竟然真的開口叫他──
「韓騏,有件事我要跟你說!」
已經拉開車門的韓騏雖然很想當作沒聽見坐上車就走,可是說話老是唯唯諾諾的尹淳夜這次竟然聲朗氣足,害他要裝作沒聽見都不行。好歹這個人也是爸爸新老婆的哥哥,韓騏心裏縱使百般不願還是回過頭看他。
回過頭的一瞬間,韓騏乍然一陣暈眩。
一定是因為太陽太大,讓住院了一個月的他來不及適應……
不然為什麼他會忽然好想走向尹淳夜,待在他身邊?
陽光底下的尹淳夜看起來彷佛明亮了許多,蒼白的肌膚、褪色的衣服,連頭髮都好象在發光……
那張醜陋的臉也在光線裏模糊了,看得清楚的只有眼鏡後悲傷的眼神,那雙眼睛直直凝視著韓騏,讓韓騏心裏難受了起來,終於忍不住閉上眼睛……
再睜開眼,平衡恢復了,陽光黯淡了。
尹淳夜也只是那個尹淳夜而已。
韓騏皺起眉,對自己剛剛那白日夢般的瞬間恍惚反感到極點,瞪著尹淳夜的眼神也惡劣起來。
「你要說什麼?快點說啊!」
被他一凶,尹淳夜臉色更蒼白了,但還是溫溫和和地開口:
「你喪失這一年的記憶,所以忘記了……」
這不是廢話嗎?
「你家的房子在一年前早就賣掉了……」
賣掉?
那是什麼意思?
韓騏終於提起注意力聽他到底要說什麼。
「你還記得韓先生和我妹妹結了婚後,兩人一同到歐洲去工作吧?他們出國前就賣掉房子了。」
「……所以呢?」
突兀地被告知這晴天霹靂般的消息,韓騏還能忍受,可是看著尹淳夜難以啟齒的表情,不好的預感讓他臉色愈來愈難看。
「所以……」
尹淳夜不安地打量他的神色,最後才以無比憂鬱的聲音說:
「所以這一年來……你是跟我住……我是你的監護人。」
下下簽?大凶。
這是瞬間浮現在韓騏腦袋裏的五個大字。
2
漫長的暑假才剛開始,韓騏卻覺得人生好象到了盡頭。
韓騏在今年暑假的第一天剛好滿十八歲,抽煙喝酒都逍遙自在,剛從高中畢業,推甄進了大學美術系,一覺醒來人間已過三百六十五天,直接跳過痛苦的高三迎接美好的大學生涯固然可喜可賀,然而他卻一點快活的心情也沒有。
罪魁禍首不用說當然是眼前這個怎麼看都礙眼的男人,他毫無血緣關係的舅舅。
「夠了,不要再弄了!」
推開對方拿著棉花棒和藥水的手,韓騏的耐心已經崩潰。
就算韓騏自知自己一向缺乏耐心,可是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暴躁到這種地步,明知淳夜舅舅只是細心地幫他換藥,可是就是忍耐不住心裏那股強烈的厭惡感,只要看到尹淳夜,韓騏就覺得不爽,何況讓他靠過來碰來碰去!
但是就算討厭尹淳夜,好歹他是親戚又是長輩,韓騏雖然跟禮貌兩個字完全掛不上邊,但是基本的社會常識勉強還有,就算討厭也該維持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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