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之也不再说什么,从此谨言慎行。过了几年,国主突然病重,医治无法,奄将气尽,不得已将去难丹服下,未几已复。大喜之下不仅重赏了魏玄之,更勾起了长生不老的心思。国主登位时已年过四十,开始还没什么,这一病却想起前国主高从诲六十就病亡,如果自己也是,岂不是只剩下十来年的寿数。他才御极数载,还不曾尽享这世间至尊之乐,哪里舍得抛下。世间既然有这养命灵丹,岂会没有续命仙丹?
如此一想他再也坐不住,唤了心腹来密密吩咐了。初时他还记得严密些,只命人悄悄去宕山寻访,求不得后又四下寻访有道之士。等年纪越大后索性光明正大在宫中铸了鼎炉,引了些真真假假的道士来开炉烧丹。朝中大臣劝诫也不听,朝政也无心,只顾炼烧金石,服药求仙。如此过了两三年,一日突然崩卒。
此时魏玄之早已辞官回归故里,听闻国主暴崩,顿时一愣。他自然知道国主烧丹好道之心从何而来,却并不以为是自己过错,外物诱惑,却也须内心相应,若非如此,春花秋月也只是花与月罢了。
若以实际论,这位国主虽然秉性严酷,却算得上刚毅果断,处事雷厉风行,全无前国主之优柔,故难免近於苛刻,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如魏玄之等其他皇子门下人,或贬或死,幸存一二者,纵然才华横溢,却也不敢有甚作为,只能小心翼翼,循规蹈矩,只求安然归乡,不敢念及其他。
念头一瞬已转过许多,再回神时手中的棋子尚未落下。魏徽之蹙着眉催促,他忽然失笑,侧首瞥见檐外竹林,日光斜斜照进来,斜阳与竹疏疏,竹外云气悠远,有稚子声遥遥传来,因旧念而摇荡的心魂,忽地就此安定了。
☆、第十一回
这些后事却都与谢燕堂、叶孤鸿无关了,那一日他们离开宋城后,继续在湖湘游历。湖湘产竹,尤其以西粤山中为佳。世间常有制器者裹粮徒步、辟瘴冒雪入山中,择胭肌猩晕等篁孙美好者制管。时湖湘制管最佳为岑氏,其声名遐陬绝域犹知,其次有李、董、赵、袁四家,也是当世制管名家。叶孤鸿擅笛,箫与筚篥亦长,便决意在湖湘停留久些,寻访些趁手箫管。
只是一连走了几处,要么看不中,或看中的都已是他人珊架上物。叶孤鸿不爱夺人所好,一路行来竟然不曾有半分收获。两人并不心急,缓缓而行,转眼已是榴花初绽、雨打新荷之季,这一日他们来到衡州,谢燕堂道:“岑氏正在此地,不如请他为你做一管,正好合适。”
叶孤鸿道好,两人便往岑家去。到了门前,却见岑家大门紧闭,叩门再三方有人应,却是个苍头,满脸忧患,只道岑氏已全家避居乡间,无人制管。再问却已不愿多说,匆匆掩了门。二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询问了附近住人方知——岑家近日闹鬼,一入夜便砰砰跳而追人,啮门咋咋。一家人惊骇几死,做法禳解也无用,无奈之下只好避居乡下,只留一个苍头白日看门。
但邻人也只知一二,更细的便无人得知了。叶孤鸿走到岑家门前,举首凝望稍许,道:“果有不妥。”又看邻家,微微惊奇:“奇怪,这妖物竟然只在此处作祟,一墙之隔外便相安无事。”
谢燕堂道:“入内一观便知。”遂携了师弟手从容透墙而入。此时已近黄昏,眼看就要天黑,那苍头亦不敢久留,锁了门咄咄急去。幽深宅院,只剩叶孤鸿与谢燕堂两人。
岑家以制管闻名,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传家日久,也有几分气象。宅院有三进,内宅精舍数间,西北角上又有一楼,楼前梅树碧碧成荫,墙上绿萝攀爬,楼门上镌着一副对联,乃是“梅横画阁有寒艳,雪照书窗生夜明”。谢、叶二人将宅院前后一一看过,叶孤鸿笑道:“师兄可敢与我打赌?这孽物必在此处。”
谢燕堂将他笑脸一掐:“显而易见。”
两人略略走了一圈,捡了梅树下干净的石凳坐了,叶孤鸿取了红泥小炉、砂瓶、茶盏等物出来,一晃竹筒,却是空的,抬头轻笑,“却要劳动师兄了。”
他仰望的姿态令谢燕堂着实有些意动,顿了顿,才接了竹筒离去。叶孤鸿缓缓点起炉中炭火,又取了松子、核桃、芝麻等物出来,用杵在研钵里碾碎了,分置于小碟中。少顷谢燕堂已回,将筒中的水分倒了一盏给师弟尝过,方将中意的倾入砂瓶,置于火上煮。
两人就附近泉水说了一会,一更向尽,四邻寂然无声。叶孤鸿先前所说之处突然囃囃有声,似有物行于土中,且行且止,愈近而愈迟疑,只听窸窣一阵,似蛇行草中,簌簌而远,渐没于地下,未几已无声。叶孤鸿一笑:“这孽物倒也有几分机灵。”
谢燕堂道:“若不喜欢,一剑斩了便是。”
叶孤鸿正要说话,却听有履声籍籍,一道士挑灯自外来,猝见二人在此,大惊,又细观两人形貌,稽首道:“见过仙人,冒昧相扰,望勿叱怪。”
叶孤鸿问:“你是何人?”
那道士答道,“我阮姓峤名,年四十二,原是儒生,因读书白鹤观,戏习道教,故成羽士。日前路过此地,蒙岑氏央求,今夜特来查看。”
叶孤鸿指了石凳让阮峤坐了,道:“你来得迟了,那孽物刚刚匿了,只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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