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次都这样,镇定下来之后极其温柔地对待林初焰。但是刚才那极大的痛苦却并没有远去,并没有就因为林初焰几句事不关己无关痛痒的话就消失了,而是换了个方式,静默地、沉重地压到他背上。
就像一个满身是伤的人,踉踉跄跄地躲进一片漆黑的森林里,藏身在树影后。他的血流了一地,他疼得不住地喘息。而这个时候来了一个小男孩儿,疑惑地看着他。他就收起所有的痛苦的样子,蹲下身,把鲜血直流的后背藏在后边,再伸出手。从手心里飞出一两只点闪着光的东西,他的声音轻柔又天真,还带点哄人的笑意:“给你萤火虫。”
仿佛在说:别害怕,什么事也没有。你别担心,我给你捉萤火虫。
林初焰难过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明白了,他能给封淇的东西实在太有限了。他不是封淇,他根本没办法理解那样的过去,他根本不能够用自己的意愿来抹去封淇内心深处的宿命观。那种可怕的思想,从封淇幼年时便扎根在那里,生长得枝繁叶茂,一阵风根本无法奈何它。
林初焰是个执拗的人,他坚持自我,他一往无前。可那样的他做出的种种举动、说出的句句口号,就真的能够使封淇改变吗?他又怎么确定,他不是在一遍遍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封淇身上,一次次掀开他痛苦的伪装?
他怎么肯定他不是在步步紧逼、一次又一次把刀c-h-a在封淇心上?
而封淇,咬着牙抗起肩上深重的痛苦和绝望,对着林初焰努力地笑出来,竭尽可能地给他温柔的安抚,让这个少年安下心来。
林初焰感觉鼻子酸到刺痛,他深深地感到挫败,感到无能为力。
这一晚他的心绪起伏太过剧烈,让他迷茫而又心惊。
封淇对他来说太不一样了。这个人,脆弱到极点,偏偏又有着极为强大的心灵力量。
他明知那些东西是不对的,他明明会用着世界上最肯定最温柔的声音说:“林初焰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到的,我相信。”这样的封淇,他哪会没有反抗过?他一定是急切想逃离,他徒劳地拼命工作,他一遍遍强行使自己的心灵镇定。
可他发现,那句话无懈可击的正确。生命,就是孤独的。在此世间,他孤独无望地与过去斗争,他筋疲力尽,他无能无力。
他不得不听从那该死的宿命论。当现世已无路可走,他转而投向那曾经使他无比痛恨的论调。而背弃曾经孤军奋战、负隅顽抗的自己,全盘否定过去的自己,又是多惨痛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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