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他衣冠楚楚、看到他雄姿英发的样子,只觉新仇旧恨一同涌上来,谢晋之恨不得活剥了萧霖的皮。
“我运道不好,没什么好说。”谢晋之枯瘦的额头青筋凸起,在他苍白的脸色上显得有些骇人,他恨道,“有些话,你说得轻松。你可知生来富贵,多少人上赶着巴结你!”
“而我,我从出生时就明白,”谢晋之的面孔扭曲,情绪也有些激烈,“我这一生,必然要与人争着过。他们瞧不起我,瞧不起我娘,我偏要把这些人都踩在脚底。”
“你自己也瞧不起你娘,”萧霖淡淡道,“你官拜三品,却极厌恶别人谈及你的出身。你看不上谢夫人,却从没以你娘为荣过,想必你也觉得你有个婢子娘是对你这一生的侮辱。”
萧霖静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欣赏谢晋之那满脸不甘的样子。
他浅浅抿了下唇:“你娶了卫氏,可从没想过真心待她,我进来至今,你有问过她半句吗?你对不起姜家,对不起淮姻,可曾有半点悔恨?”
萧霖目露寒光:“你这一生,确实都在争,争到这个地步,自食恶果。”
“皇兄已经定了你开春问斩,接下去的一个月,愿你做个好梦。”萧霖敲了敲铁栏杆,清脆的几声响,恍如当头棒喝。
谢晋之咬着牙,目光在浑浊与清晰之间来回转换,他狠狠地吸了口长气,将脑袋巴在栏杆上,眼巴巴望着萧霖走出去的背影。
那儿,有他这一生都企望不及的光的方向。
“砰”地一声,牢门再次被关上。所有喧杂的、热烈的声音终于完全远离了他,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薄弱而又嘶哑的喘息。
“淮姻明年及笄,待那时,我亲自为你们操办婚事,你父母那边,我去说。”一个遥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谢晋之闭上满目血丝的眼睛。
原来他的生命里,曾经,也出现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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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
“翠柳,来。”姜淮姻坐完月子,身子也被养好了大半。萧霖心中又悔又愧,这小半个月,几乎全在给她进补,直到恢复了有孕时的油光水滑,才作罢。
姜淮姻的脸白里透红,颈上围着一圈白裘,真像只小狐狸,她道:“我听说,原先齐王的家眷还都被关押在齐王府里。你找个可靠的人,将这封休书递给看守的侍卫,着他们帮个小忙,悄悄放绿竹出来。”
翠柳接过休书,发现这竟然是萧长勇亲手写的。
“夫人,齐王不是……不是被关押了吗,您怎有这个?”翠柳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姜淮姻偷摸摸地去探了监。
姜淮姻道:“那晚齐王妃来府上做客,我找她要的。”
萧长勇与齐王妃早先便因为绿竹的事情争吵过。萧长勇一时意气,为了哄好王妃,便写了张休书出来,只是齐王妃想彰显自己大方,没有公布罢了。
姜淮姻先从绿竹那儿得了消息,萧长勇败事已定后,便拿绿竹的自由与齐王妃的女儿做了交换。
齐王妃将休书给她,她替华姐儿求情,保她们母女性命。
姜淮姻说:“绿竹不过是个通房,又无一儿半女的,这事儿办起来容易。”
“是。奴婢马上去找人。”翠柳道。
姜淮姻唤住急匆匆的翠柳:“我房里还有个包裹,你亲手交给她。绿竹出来以后,不用让她来谢恩。此后,她愿意再嫁也好,愿意自己过小日子也罢,随她去了。”
翠柳点点头:“那丫头经过这些事,想必也变聪明了。”
姜淮姻笑笑。
过一时,奶娘抱了哥儿来,说是哥儿午睡醒了,哭着找娘。
其实这么大点的孩子,哭闹是常事,奶娘不过是为了哄姜淮姻开心,才说是哥儿想娘。照姜淮姻想,这小笨蛋,认不认得娘都是两说呢。
王府的人手实在太多,萧霖生怕姜淮姻身子不好顾不上,直接大喇喇地又从后宫托儿所里借了好几个奶娘来。
别说是这小子,姜淮姻现在都叫不全奶娘的名字。
“行了,留拂花在吧,”姜淮姻嫌人多晃得眼晕,赶人道,“我抱着他哄哄,你们也下去歇会儿。”
奶娘这才全散了,拂花笑说:“王爷的第一个孩子,到底宝贝着。奴婢瞧,皇子殿下也不过是这派头呢。”
“你这丫头,嘴上又没把门儿了。”拂花说话没个轻重,如今萧霖正声名鹊起,姜淮姻生怕他落了个“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忙道,“咱们哥儿哪能和皇子比,也是王爷没经验,哪里用得上这么多人。”
“王爷是心疼您,”拂花道,“听魏管家说,这些日子为了给哥儿取个小名,王爷可是想破了脑袋。”
小子才满月,姜淮姻和萧霖都着意着办个酒席。
一来,这是第一个孩子,自然得重视。二是,近来京城气氛压抑,朝臣们下朝回家,在路上说话都不敢大声,也是想借这个机会,冲冲大家的晦气。
总不好办酒的时候,还哥儿哥儿的叫,没个体统。
当夜萧霖回来,姜淮姻抱着孩子,把想法与萧霖说了:“王爷想好哥儿的名字了吗?我觉得‘峥’这个字不错,峥嵘,既有高大又有兴旺之意,是个好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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