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市长雷开沉不住了,把茶杯往桌上重重地一顿,开口了:“这个刘清远同志,刚刚接手建委工作,又碰到这百年难遇的雪灾,正是他大展身手的时候,却不见了踪影,搞什么名堂么!市长,我们难道就这么坐在这里干等着?”
王有良市长像是突然从文件堆里回过神来似地,抬起了头问:“唔!咱们在这里等了多长时间了?”
建委副主任老马不失时机地笑了笑:“王市长,雷副市长,各位领导,哈!不急哈,这才两个多小时。小刘,小刘,快看看茶炉的热水烧好了没有?再拿一盒新的茶叶进来哈。”
雷开副市屁!你知不知道,两个小时可以打扫多少条道路的积雪,可以修复多少间房子,可以使多少人免于被压在房子里的危险?说的倒是轻巧,你们建委的人是没有住在危房里的吧?”
老马不自然地笑了笑:“雷副市长,您消消气么。我是陪我老爹住在市郊的老房子里的,昨天一放晴,也漏了水。大家么,都是住在家属院里的,您知道哈,解放前的老建筑,也早该修缮了哈……”
“那刘清远呢”雷开穷追不舍。
“刘主任嘛,哈,他平常跟常主任住在一起,老干部楼,倒是没啥问题。”老马不急不躁地向领导解释,“他自己家是住在京剧团家属院的,前一段时间重修剧院的时候也顺便把家属院翻修了一遍,恐怕也是不漏的,哈。”老马原籍是扬州人,虽然在滨海市已经工作了二十多个年头,但还是改不了在每句话的后面加一个“哈”的语气词。以前每当老马上台发言的时候,大家都要忍不住了笑成一片,但今天却没有人笑,有几个包括任刚在内的建委中层干部却感到脊梁沟沟里有些发冷。
雷开余怒未息,转向王有良市长:“这可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了,哈!”
嗤地一声,发自于靠门的一张椅子。有一位随着市领导班子下来的女办公室主任终于没有绷住,被雷副市长效仿老马的语气说话给逗笑了。
王有良神情严肃,用手里的钢笔轻轻敲了敲会议桌。会议室里马上安静下来,只剩下几声杂乱无章的咳嗽和往茶杯里嘘嘘吹气的声音。
王有良冲老马扬了扬钢笔,示意他可以接着说。
老马看了一眼雷开,见他正在喝水没有看自己,就干咳了一声,接着说:“这个,不过哈,刘主任因为这段时间跟常团长闹意见,哦不,是因为工作忙哈,他们革命夫妻都忙,哈,所以……”
嗤嗤嗤……那个女办公室主任又没绷住。
哈哈哈……这回有了回应,一些男领导也绷不住了。
王有良脸上也有了一些笑的模样,但马上绷住了,毕竟是领导,能约束住自己。又用钢笔轻轻敲敲桌子:“好了好了不要笑了,老马你继续讲,抓主要矛盾,不相干的就不要多讲了。”
王家旺撒完了尿,三米外就出现了一个大如脸盆的黄色大坑。王有旺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嘴里嘘嘘着提好棉裤,扎好布条子腰带,抻手去拿靠在窗下的扫帚。因为扫帚旁边长着一棵榆树,王家旺在去拿扫帚的时候脚下一滑,就倚了树干一下。
榆树身子震颤了一下,树冠轻轻抖动,一大蓬树上的积雪竟呼啸着向树下倾泻下来,灌了王家旺一脖子,整个人都成白色的了。
王家旺就不由打了一个大大的机灵,张开嘴,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随着这一声响亮的喷嚏,茅棚里的三只羊又都咩咩地欢叫起来,就像是有专业指挥的一个小乐队,扣人心弦。
“你娘的,哭丧么,一晚上吵得老子睡不成觉,刚消停一袋烟的功夫,又他娘的叫哩。”王家旺不耐烦地嘟囔着,放下手里刚刚拿到的扫帚,“不扫房子了,先去喂你们这些讨债的大爷去,行不?”
这么厚的雪,到哪里去找东西给这些羊大爷吃哩么。
王家旺有办法。他知道在这个冻死人的鬼天气,家家户户的麦桔垛、玉米桔垛和干草垛都已经搬到院子里去了,像娘当年那样去偷肯定是不现实的。但他知道离村子七八里地的那个山谷,秋天里长着齐腰深的荒草啊,那里肯定能找到让这几只羊大爷吃的美味。要是不熟悉路的人,在这样埋过膝盖深的雪地里,是打死也不敢到那个山谷里去的。就算是熟悉路的本村人,谁也不敢去冒这个险啊,到处都是石垃子,有尖有楞的,都掩盖在积雪的下面,张着巨齿獠牙在等着吃你哩。但王家旺不怕,因为他对谷里的每棵树每块石头都是那么熟悉,它们就算是躲在积雪下面,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王家旺是个孤儿,很少有合得来的玩伴,整个少年时代,那个山谷就是他的天堂。村子里的人对那个山谷讳忌莫深,经常告诫自己家的孩子,说那里有吸血鬼吃人鬼,小孩子是不允许到谷里去的。其实原因很简单,那个山谷在下雨的日子经常爆发山洪,冲走过很多牲畜包括放羊的孩子,而未成家的孩子在本村的风俗中是不能进祖坟的,就只能顺便埋在谷里,还不能给他们堆坟头立墓碑的。孩子们阳气旺,屈死后的鬼魂无依无靠,于是就会经常抓一些进谷来的其他孩子,附在他们身体上,跟着他们回村,去找自己的父母哭闹。这一来二去的,村子里就立下了规矩,家家户户都要告诫自己家孩子,不许到那个深谷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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