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尚书进入御书房见到他时,仅瞄了眼,对他在御书房里并不多加理睬。李从青近来时常被召来御书房侍墨,尤其是在早朝瞌睡后,他想,皇帝大概不想让这闲官吃白饷,故意用侍墨来折辱他。只是今天在早朝时瞌睡就算了,在御书房竟敢偷懒得更夸张,直接躺在那里睡得如入无人之境。
许尚书平时对李从青的懒散已有诸多微词,目下更难以忍受他的大不敬,时不时睨他一眼,考虑是否该当着皇帝的面责备这个人。
春寒料峭,李从青打了个小喷嚏,畏冷地缩了缩身子,没醒,继续周公大梦。
这声喷嚏让皇帝的目光也瞟了过去。
皇上,您看看您看看!这厮竟胆敢如此目中无人,重重教训他一顿吧!许尚书在心里对皇帝义正辞严的呐喊。
皇帝站起来,走向他。
许尚书已经准备鼓掌叫好了。
想不到皇帝却接过魏小渺递上的轻裘黄袍,覆到李从青身上,并吩咐魏小渺替他脱鞋,解下官帽,轻轻将他整个人挪上长榻躺好,甚至亲手拿软枕垫到他脑后,让他睡得更舒适。
那动作自然而然,带着不容错认的怜惜,宛如已曾这样做过千百次。
许尚书的下巴掉了下来。
皇帝若无其事地又坐回御案后和许尚书议事,不再理会李从青,看似又把他遗忘了。
可许尚书已被方才那一幕惊吓到无法专心,终于有一点点恍然大悟,皇帝和李从青之间到底古怪在何处──
皇帝和这闲官二人之间不亲不疏不冷不热的「态度」,相似得几近是种默契。
仔细回想,彷佛刻意忽视,又彷佛刻意把他放在身边……不过皇帝是什么时候对李从青「好」起来的啊?!难道是六年前春祭宴的刺客事件吗?
许尚书一直到了退出御书房时,还在思来想去,好奇得要命,可皇帝的私事他当然不敢过问。
他告退之后,陆续又有几个大臣觐见,他们都瞧见了安稳沉睡的李从青,看见他身上盖着皇帝的黄袍。
不仅如此,一个大臣还看见皇帝帮他掖好滑落的袍子,另一个大臣则看见皇帝拿帕子替他拭去睡到流出来的口水,这样的动作无疑是亲腻的。
有的人瞠目,有的人结舌,都像许尚书一样受到不小的惊吓。
惊吓之后,眼里彷佛有个八卦开始转呀转,好像无意间窥探到皇帝和礼部侍郎的小秘密,心痒痒地好想跟别人谁说去。
不能怪这些大臣闲闲没事爱碎嘴,朝廷公务忧国忧民之馀,茶馀饭后闲扯淡是抒发工作压力的最佳休闲娱乐,但就算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拿皇帝闲打牙儿,只能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皇上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可憋在心里难受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有不能说却一定会走露消息的秘密。
此时的李从青兀自好梦方酣,完全不晓得自己将成为本朝最大的绯闻主角之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才怪!)
陌上花开-2
宋炫一跨进御书房便看见李从青北窗高卧,身上盖着皇帝的黄袍,不禁一愣,小心翼翼地问:「三哥,这样会不会太不忌讳了?」
「没什么好忌讳的。」皇帝淡道。
「为何不直接封他做尚君,不就能光明正大了吗?」
「你晓得他的脾气。」
「是啊,李家的人一个个都是骄倔的牛脾气。」宋炫了然一笑。
「小六,特地来找朕有什么事?」皇帝问。
「三哥是否知晓小七在楚南的事?」
「垦地屯粮,召兵买马。」
「呃,您已经知道了?」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三哥,臣弟太佩服您了,难怪民间都说您是千里眼皇帝,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小七没有谋反之心。」
「那他做么做那种让人容易有联想的事?」
「他只是想向朕要一个人。」
「谁?」
「小渺。」
门外乍地「哐啷!」一声破脆声响,魏小渺站在门外,脚边碎了一壶新沏香茗,秀气白皙的脸庞有一丝苍白的惶惑。
「小人该死。」魏小渺慌忙要蹲下来收拾。
「你进来。」宋炫走过去,将他拽起来拉进御书房,咄咄逼人的质问:「小渺,你和宋炜在搞什么鬼?」
「唔……好吵……」突来的噪音干扰了李从青的睡眠,呓语着翻了翻身。
「小六,小声点。」皇帝走向李从青,掖好滑落的袍子,将脸颊散乱的头发拢至耳后,倾身耳语:「没事,你继续睡。」
宋炫见状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没想到皇帝对李从青已经宠到这种地步。宋炫一直无法理解,英俊挺拔文武双全的皇帝老哥怎会看上才貌平庸的李从青,虽然他是自己的二舅子,但不得不凭着良心讲,他是李家兄弟姊妹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李家人男俊女娇,个个仪表出众,唯有李从青简直像混在天鹅群里的丑小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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