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还挂着烦躁,领带已经散了,衬衫扣子也开到第三个,眉骨上有道擦伤,殷红的,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也有血污和淤青,他还欲盖弥彰地把刚才挽起的衬衫袖子放下去了。可是对上霍英怔忪的眼神,他就的眉头就松下来,神采奕奕的,他跟着那曲《如歌的行板》尾段的小提琴轻声哼唱起来,绽开一个单纯的笑容。
路上他们去二十四小时药房买了云南白药,到达住所时临近两点。霍家的老别墅已经被中介挂在网上准备卖了,霍英的三位兄姐都不住在这儿,霍英自己也没有再进那房子的意思,拎着姐姐给的一串钥匙,他打开别墅边上的独栋车库,和时郁枫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门口墙上的开关一按,车库墙上装的灯管就连片亮起。这屋子比时郁枫想象中纵深要长,也要宽敞正解许多,有铺着湛蓝色床单的单人床,有写字台和电脑,还有电视和冰箱,甚至有个铁制的工作台,大小足够放一辆轿车,旁边摆着千斤顶和工具箱之类的东西。
最醒目的则是一个棺材,窄窄的,瘦瘦的,漂亮的木质纹路上刷着清漆,忽略它的诡异,设计和材料都十分j-i,ng美。
而且这一切都未曾蒙尘,就着亮白的光线,时郁枫也没看到太多漂浮的灰尘。
“听说我爸直到上个月还定期请人过来给我收拾这地方,”霍英拉上铁皮卷帘门,斜靠在门口一辆山地单车上,“居然是真的。老爷子到底怎么想的。”他随手把西装在车座上一搭,解着领带往里走。
时郁枫把行李都在床边放下,“小时候一直住在这里?”
“是啊,从七岁,到十七岁。住房子里太不自由了,”霍英蹲在小冰箱边上翻看,只有几罐可乐,他盯了罐壁一两秒,突然爆发大笑,“我靠,十年前的可乐你还敢喝吗,还是冰的。”
“试试看。”时郁枫在单人床沿坐下。
霍英转脸,呆呆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算了。”他起身,也坐在床沿,拆开纸盒小心地给时郁枫上药,“知道那个棺材是干嘛的吗?”
时郁枫动了动眼睫,兴许是清水和药膏接触到擦伤太疼,“你妈妈的?”
“嗯。”霍英已经习惯时郁枫的各种直觉,贴上敷料后,他又处理起他受伤的左手,那地方昨晚也伤过,今早刚愈合,现在又成了这样。他手上极尽温柔,靠在时郁枫肩上,缓缓地滚动棉签,“当时我爸费死老劲把她从美国带回来,选了两个棺材,这是没用上的那个。我以前不怎么睡床,就喜欢躺在里面。”
时郁枫不语,只是轻轻亲吻霍英的发顶。
霍英收拾好那块伤处,又开始挽时郁枫的袖口,“结果十五岁就躺不下了,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妈不要我了?”
时郁枫看见床边小柜子上摆着的合影,火红的老式赛车边,火红色队服的女人,手臂夹着头盔,老照片的晦暗也遮不住她笑容的飒爽。她身边有个格格不入的男孩,看起来连色调的年代都差别很大,一个是胶片,一个是数码,但他和那个女人有着极其相似的脸。
霍英注意到他的目光,疲倦地笑了,“我以前p的,技术也不怎么好,很幼稚吧,”他的声音一点点低下来,“是不是显得我好像很缺爱?又住车库又睡棺材又这么缅怀老娘的,但其实不是,”他手上动作麻利,已经把时郁枫小臂的伤口也收拾好了,“我是被溺爱惯大的,小时候要什么有什么,所以我特别任性,所以一点挫折也受不了,到现在,就是一批卢瑟。”
时郁枫想了一下,才明白“卢瑟”是什么。“不是的,你活得很明白,也很坚强,”他拉住霍英还带着药膏的手,紧紧攥住,“没有人有资格说你失败。”
霍英垂着眼睫不肯看他。
时郁枫又道,坚定万分地,“但我其实希望,英哥,虽然这可能很自私——”他顿了顿,“我希望你发泄出来,不要这么累,想哭就哭,不用笑。”
“……我哭不出来。”
时郁枫默默地拥抱住他,带着他往单人床上倒。
“真的,我哭不出来!眼睛很疼,就一点眼泪也没!”霍英在他的怀抱中猛地动荡起来,拱起腰身,双腿骑跨在时郁枫腰上,压得他一动不能动,双眼老大地瞪着时郁枫,一个一个地解他扣子,俯下身疯狂地吻,“你让我哭吧,使劲儿扇我几巴掌,c,ao哭我,都行,”他瘫软地倒在时郁枫身上,伏在他心口颤抖,“让我哭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哭哑了最好……”
第19章 人间惆怅客(3)
这话一出口,霍英自己都有点惊呆了,而时郁枫也是蹙着眉,一脸惊异的神色,越发让霍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是在少年时的车库里,送走父亲的当夜,他却跟个失心疯似的说什么“c,ao哭我”。
他从时郁枫身上滑下来,那副结实劲瘦的腰身都让他惭愧,他蜷在一边,背对时郁枫躺,挨着墙上钉的那面落地镜。当初装这么大一张玻璃在墙上,是因为霍英睡习惯了棺材,等不得不上床了,反而觉得憋屈,想让镜子发挥点放大空间的作用,单人床变双人——虽然现在看来,是失败了。
这感觉比十七岁逃跑前还憋屈。他不是从前的他,车库纵使仍旧,也难以卷帘门一关,就撑起他的全部天地。
时郁枫轻轻拨了拨他的肩膀,“让我抱——”这话没能说完,就断在嗓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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