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子吃早饭呐?”他扬声说。
一脸皮笑肉不笑。
旁边是个瘦长的、蓄着山羊胡的男人,一手执笔,一手捧着帐簿本子。身上着装肃净,似是上头来的官员。只是,满脸都是生无可恋的倦容。
一副活够了的样子。
“是来催税的吧?”严锦低声问。
“嗯。”阿泰没表情地说。
从桌边耸立起来,像座小山似的走出了家门。
里长的脸颤了几颤,极不自然地堆砌出一种慈眉善目的笑来,“周泰,今年收成不错吧,听说你收了几百斤谷子!”
“都吃掉了。”阿泰冷冷地说。
“啊,哈哈,到底娶了媳妇爱说笑了……这位是乡簿刘大人,特地下来督促本村的田赋。”
阿泰和乡簿各自面无表情。谁也不稀罕认识谁。
里长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说:“你五亩田地,须缴赋一石,咳,户籍上又新添了人丁,新增一笔人头税,合稻谷一石。此外,你有两年的里甲役、正卒役未服,折成白银共四两。去年还欠赋一石……我看今年趁收成好,一并儿都交了吧!”
严锦听得目瞪口呆。天啊!这是要抽骨扒皮吗?
一石大约一百五十斤。按如此说法,岂非要缴上去四百五十斤!
我勒个去!
农民不活了吗?统共才收六百多斤呐!
传说中的“封建主义大山”从天而降,压得她都快窒息了。
果然蝼蚁的人生必须充满磨难吗?
阿泰听了里长所言,一句话不说。
面无表情进了屋,搬了一小斗稻谷出去,往众人面前一放。
里长瞧了不冒人气的乡簿一眼,没好气地说,“上秤吧!”
跟随而来的壮丁拿出一杆大秤和绳兜,上前过秤。
“七十五斤。”
里长冷笑,“不够啊……”
“只有这些。”阿泰掀起嘴皮,露出一口森白的牙,“老子流汗一年种出的粮食,一下缴这么多给国家,这份忠孝之心你们好好立碑传颂吧!”
里长瞟着乡簿。乡簿大人冷漠得像个假人。
对付恶霸刁民的事一点都指望不上他了。
搞不好回去还得跟上头说,他这里长镇不住村中屁民,是个懦弱无能的银样蜡枪头!
里长心里说:我可不是银样蜡枪头啊!我花三百两白银捐了这么个官,拿到这点子权力,是为了作威作福,光宗耀祖!可不能被一介莽夫压得死死的。
他变脸似的,表情迅速阴冷下去:“周泰,刻意欠赋是触犯律法,是要让你进监牢的。”
阿泰“唔”了一声:“里长大人,张口就拿监牢吓唬别人,是不是感觉自己能升天了?”
“大胆!”里长怒喝一声,权威受到严重冒犯的他,脸上仿佛刷了一层辣油,红得要喷火了,“你跟本大人说话是何态度!是何态度!”
旁边一壮丁叫周小矛的,连忙抚慰相帮:“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啧,阿泰,我听说你收了六百斤呐,不可能只有这一点儿吧?去年是灾年,大伙儿都欠了也就罢了,今年风调雨顺再拖欠也说不过去。再说你家新妇在那儿活生生坐着呢,这人头税怎么赖得掉!”
里长“呼哧呼哧”地喘着,眼里在流火。
乡簿有气无力地开口道:“你们李家庄,共八十户人家,是莲花县最大的村。统共收上来不到二十石。新来的县令大人马上要就任,这好像说不过去啊。”
语气很轻,一切点到为止。
里长大人如被人抽了一鞭,指着阿泰大声吼道:“说吧,你交不交!不交就是造反!”
阿泰提起嘴角,微微地笑了,“里长大人真是官威赫赫啊。只是草民人虽长得粗笨,倒也不是个眼瞎耳聋的白丁。去年朝廷就已废了人头税,本县今年还在逼缴,怎么,大人们如此搜刮民脂民膏,是想造反?”
乡簿微微一震,被人惊醒了似的,抬起目光死死盯住他。
里长大声吼叫:“你!胡说八道什么……何时废除了!听了几句谣言就当圣旨,该当何罪!”
阿泰盘起粗壮的手臂,挑起一边的眉毛说:“哼,既然来了新任县令大人,吾等草民活不下去,可去找他伸冤吧?”
里长大人好似被扼住了喉咙,指着阿泰的烟杆子抖得拿不稳了。嘴里说:“吃牢饭,吃牢饭!不送你吃牢饭不行了!”
村中壮丁们面面相觑,“阿泰,你从何处听说的?我们咋都不知道?”
“不会是假的吧?年年有人说啥税免了,啥子税又要收了,都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年年还是收!”
里长大人把烟杆子往栅栏上一敲,“谣言,是谣言,都清楚了没有!把这造谣的混账先押起来!”
怒吼声绕树下盘旋一遭,落入尘埃里。
壮丁们不约而同垂下了头颅。
谁敢动啊?那可是阿泰!他一拳能揍死四百多斤的黑熊!
里长等了一会,发现自己的权威落实不到任何一个屁民身上,这份恼羞成怒真是不可形容了。
“造反了,全都要造反了!”
乡簿这时又张开口,语气颇冷漠地说,“行啦,里长,如此激动也无济于事。办正事要紧。谷子先抬走吧。”
明显打算息事宁人。
阿泰:“抬走前,劳请乡簿大人勾了我家的红字。一直这样欠下去也不是办法。一笔勾销大家也落得太平不是?”
乡簿的目光如一抔死灰,盯了阿泰一会。果真抬笔抹了簿子上的红字。“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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