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没有不知道楚慎的。
楚慎身为侯府嫡长子,有现成的爵位承袭,将来再靠着恩荫谋个差事,满可以过上饫甘餍肥的悠闲日子,但他偏不愿靠祖上荫庇,自小便投身举业,朝经暮史勤学苦读,终得进士及第,被周太-祖钦点为一甲头名,一时满京嗟赞。楚慎之后的仕途也一片坦荡,累迁都察院左都御史,后至正二品吏部尚书,位高权重,又以政绩卓异加从一品太子太师衔,授柱国勋阶。
楚慎官位显赫却清正不阿,学问也做得好,为人谦逊仁厚,对妻子顾氏专心一意,没有纳妾,所以楚明昭适才打趣顾氏的话并非全是戏语。楚慎对子女的教养十分上心,两个儿子也争气,一个中了文榜的探花一个中了武榜的状元,两个女儿又是劭誉满京的贵女,人都谓楚慎此生足矣。
然而楚圭窃位之后,楚慎遭压制,从吏部被调至工部,权力又渐渐被架空。楚慎郁郁不得志,转而专心做学问。楚慎对诗文制艺都研究颇深,是名震天下的文坛巨擘,一早便被首善书院请去做了山长,只是因着楚慎公务繁忙,这山长只是挂名而已。如今他抽出空来,每日散朝后都要去书院看看。
楚明昭一进楚慎的书房就看到他一脸悒郁地坐在书案前,不禁道:“爹爹怎么了?”
楚慎重重叹息一声:“我今日入宫时,听说襄世子和临邑王代父入京朝贺,襄王称边地战事紧,告罪未来。襄王统共就这两个儿子,如今全派来京,也不知是真的要臣服还是以退为进。”
“爹爹希望是什么?”
“于公而言,我自然是希望恢复大周的社稷,楚圭实在不是当皇帝的才料。但于私来说,我倒宁愿这么凑合下去,”楚慎按了按额头,“楚圭虽则不是东西,但好歹也是楚家出来的,倒不至于把楚家如何。可旁人可就不同了……将来不论谁坐上那个位子,都必先拿楚家开刀,以平众怒。”
“那要不,”楚明昭踟蹰了一下,“趁着襄世子在京,爹暗中去见见她?爹爹是老臣了,又对先朝忠心耿耿……”
楚慎疲惫摆手:“这会儿再说这些又有何用。何况,若是被楚圭发现我去找襄世子,侯府当下就要遭灾。”
楚明昭沉默下来。
两年前广和帝裴觥驾崩京师大乱时,各路藩王举兵来京擒拿楚圭,然而周太宗曾为了压制诸王势力而大肆削减过藩王兵力,藩王手中兵马有限,又兼楚圭早设好了埋伏,致使诸王兵败被俘。楚圭当场剐了几个对他詈骂相加的藩王,又放言只要归附于他,便能继续做安稳王爷,否则废为庶人、妻孥尽戮。诸王没脚蟹一般,只得屈服。
但当年有两个藩王没来京,一个是肃王,另一个就是襄王。这两个亲王因是驻守边地的大藩,当初太宗削减诸王兵力时隔开了这两位。肃王与襄王手中兵强且众,其中尤以襄王为最。
襄王的封地广宁卫是东北最高军事重镇,东控蒙古北御女真,故而襄王手下兵将个个勇悍,精锐不知凡几,是楚圭的心头大患。但楚圭称帝后襄王始终无甚异动,年节时甚至还按时给楚圭上贺表,但一直以各种理由拒绝来京。原本皇帝的万寿圣节藩王无须入京朝贺,但此次楚圭勒令藩王必须抵京,明显是冲着襄王和肃王去的,结果襄王让两个儿子代他来。
楚明昭想到襄世子五年前秘密来京的事,觉得襄王父子并不简单。
楚慎得知她来寻他的目的后,倒也没说什么,只叹道:“那便罢了,我明日跑一趟,跟广德侯言明。只我与他多年交情,有些不好张口。”
楚明昭略感意外:“父亲竟没劝我?”
“这种事还是要你自己属意才是,”楚慎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笑,“你的婚事,我与你母亲再合计合计,你先回吧。”
楚明昭看着她爹那神情心里就直打鼓,这不会又挑了个女婿人选吧?
“等等。”
楚明昭正欲出去,楚慎却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出声叫住她。楚明昭疑惑转头,就听楚慎细细问了她昨日出游和入宫的情形。
楚慎听完楚明昭的描述,抚额叹道:“昭昭日后入宫小心些,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善茬儿。我至今都忘不了仪姐儿的死状。”
楚明昭想起她那个死去的二姐姐,身上直冒寒粟子。
楚圭为窃位,当年做足了戏码。他当初还是臣子时,身居高位而刚正謇谔,又是出了名的恭俭宽和,天下无不称美颂德。当时楚圭的长子楚怀仁罔利百姓、虐杀家奴,被他发现后竟眼都不眨地拿鞭子将楚怀仁生生抽死了,一时内外皆唏嘘钦佩不已。
如果楚怀仁还能说是死不足惜的话,那二姑娘楚明仪实在是个枉死鬼。楚明仪当初和鄂国公家的苏大公子定了亲,次后拣定了婚期只等着不日亲迎,却不想苏大公子突然一病不起,不上几日竟呜呼哀哉了,原本退了聘礼跟文书便可,但楚圭硬是让楚明仪为苏大公子殉节,居然把她锁在屋中活生生饿死了。
楚明昭当时远远地看见过楚明仪的尸体,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被饿死的人,只觉一股寒气直从脚底心往上冒,但最骇人的恐怕不是楚明仪的死状,而是楚圭的态度——楚圭当时面无表情,甚至直道楚明仪死得其所。
“父亲放心,女儿记下了。”楚明昭轻声道。
楚慎颔首道:“行了,回吧。只是昨日耽搁了,今日记得练字,我明日要批仿。”
楚明昭从书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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