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文又一次惊醒了,他发现自己在干咳,他感到恶心、更加头晕眼花。不可抗拒的干咳越来越严重,无法停止。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一会儿,又依旧继续。他的耳边是父亲的咳嗽,是他自己的咳嗽。他努力深呼吸,希望自己能够冷静。他满身是汗,害怕会这样一直咳下去,直到死亡的前一秒;他也害怕小时候的噩梦。想点冷静的东西,他努力对自己说。他开始想怪物,衣橱里的怪物,床下的怪物,手心里的怪物,红色的门后面的怪物……它们在他的脑海里跳来跳去,没有一个能够让他冷静,只是把他的脑子搞得越来越糟糕。
这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他不知道。如同有鬼住在他的咽喉。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可以想想迈克尔。
他开始想迈克尔,想象迈克尔站在床边,他的手是黑色的,手指又长又细——那是恶魔之手。迈克尔对他笑,手里拿着一把亮晶晶的银色剃刀,他把剃刀架在欧文的喉咙上。“别担心,只要割掉它,你就不会再痒了。也不会再痛了。”迈克尔说,他的眼睛是红色的,他是一个恶魔。“帮我。”欧文对他说。“当然。”他回答,“我很愿意。”迈克尔拿着锋利的剃刀,把欧文的喉结和气管全部割掉了,他笑着舔掉了沾在手上的、欧文的血。然后他伸给欧文一根黑漆漆的长手指,让欧文把自己的血舔掉。欧文照做了,他的血尝起来是烟火味。
欧文不再剧烈的咳嗽,只是有些喘息和短暂的干呕。
谢天谢地他冷静下来了。
我干了什么?欧文闻到毯子的味道,觉得那么温暖和安全,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袭击了他,一滴生理性的泪水划过眼角。
他做了什么?
他把迈克尔变成了脑中的怪物。
他在所有的想象故事里,给了迈克尔一个单独的房间。
上帝啊。
欧文蜷缩起来,一整夜都不再动弹。
这一天迈克尔起得很早,大约五点,天还是黑色的,房子如同在墨水当中泡着。他穿戴好,梳洗完毕,给自己做了一杯浓缩咖啡,加了一点白兰地,一口喝下去,算是清醒的哨子。他曾经和一个意大利的主厨交往,他们有过一段时间的同居生活,他从他那里学来了这个习惯。每个人都是身边的人和环境的融合体,潜移默化的,无论想要还是不想要,逐渐变成了一个集合。
刚起床时,他只开了客厅黄色的落地灯,现在则打开了顶上的白色吊灯,家里被毫无防备地照亮了,显得空荡荡的。这让他有了浓烈的孤独感,他关上吊灯,只留下黄色而温暖的落地灯。在黑暗的清晨开灯和黑暗的夜晚开灯,感觉完全不同,后者是浓重又舒适的温暖,惹人昏昏入睡,而前者则给人白昼永远不会到来的错觉。
他看了一眼地下室的监视器,欧文还在睡觉。他很安静,没有因为高烧而频繁翻身。一想到欧文就在地下室,迈克尔便不再觉得寂寥。孤独是一种很复杂又很隐晦的感情,他想,每个人都会经历,即使是他这样善于交朋友和招人喜欢的人,也会突然被它捕获。它在某个瞬间,某个时刻,找上门,沁入心肺,无法逃避。
迈克尔好好地把家里收拾了一下,没有动用到吸尘器,担心吵醒欧文,通往地下室的隔板一直打开着,为了给那儿更多的暖气。他走到书柜下方的纸盒子前坐下,里头是搬家以来从未动过的东西,有时候不想动,有时候有点怠惰,有时候有些许害怕。
昨天晚上他梦到过去,梦到搬家,梦到医生对他的母亲说,迈克尔有点轻微的认知障碍。梦里他坐在院子的长椅上,听医生和母亲说话,穿着童年的那件褐色夹克。
侥幸的是这种轻微的认知障碍反而帮助了他,他觉得就是因为这种认知障碍,他才没有流离感。他童年最讨厌的记忆是总有人叫他罪犯的儿子,他的第二个父亲因为偷窃而入狱。迈克尔从五岁开始就得到了这个称呼。
他打开那个大大的纸盒子,里面是一些最重要的文件:医学院的毕业证,asa颁发的麻醉师证书,最佳圣诞老人奖杯,大学橄榄球队的奖杯……
还有两本旧旧的笔记本——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
迈克尔的母亲一直很爱他,她现在和第四任丈夫生活在一起,他们有一个小女儿,男人前任妻子所生的一个儿子也与他们一起生活。迈克尔觉得他的母亲是个很好的女人,只是太过浪漫,她十九岁就生了迈克尔,迈克尔出生之前,他的生父就抛下他们跑了,事实证明他们之间拥有的只是一张假的结婚证。她因此成为了一位单亲妈妈,到迈克尔三岁的时候,她和第二任丈夫结婚。(她一直把最开始也当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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