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吧!”
因大.麻水的劲头上来,话音都像含了个枣儿一样含混不清,很快人也不清醒了。
刀儿匠抬头看看窗户纸照进来的太阳影子,确认已经到了阳气最旺的正晌午,就挽袖子准备动刀了。
“看见没,这活儿就讲究个分寸。割少了,余势不断,时候长了就又长出一截,到时还得再挨一刀。割多了,长好后就成了个坑儿,撒尿时尿不干净,身上骚臭难闻,宫里哪个主子受得了……”
刀儿匠一边向小徒弟炫耀手艺,一边麻利地割口断筋,没一会儿上下两件儿都割完了,拿片开的猪苦胆贴上止血,再取过一根麦秸秆来,从一团鲜血淋漓之间精准地找到尿孔插.进去,免得血肉封了尿道,这就完活了。
炕上的人仍然昏迷,世上已多了个去势的男人。
与此同时,就在距此数十步远的大街上,十几个锦衣校尉正驱赶着一群叫花子招摇过市,街上一片吵嚷嘈杂,鸡飞狗跳。
这群花子都与炕上那个人一样,是去了势的,其中有的还是同一座厂子出来的产品。
烈日当空,时任锦衣千户的李祥,手扶着腰刀刀把停步于街头,眼望着厂子大门啐了一口:“真该把这破厂子直接端了,省得每年恁多太监花子要咱们往外赶。这些猴崽子都看着厂公威风八面,就妄想一步登天,也不瞅瞅自己什么德性。”
“这也怪不得他们,”卓志欣从后面赶上来,脸上带着惯有的随和笑意,“都是时势不好,民不聊生,小民们才去寻这条出路。日子好过的人家,谁肯放着好好的男人不做,去挨这一刀呢?”
两人站在一处,同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也同是青绿锦绣服配腰刀的锦衣千户行头,比起黑瘦矮小、显得精明老辣的李祥,卓志欣却天生白净清秀,斯文得好像个书生。
李祥翻他一眼,哼哼笑道:“要论菩萨心肠,咱厂卫两个衙门万把号人,要数你卓大人首屈一指。哎志欣,你知道他们割下来那玩意怎么处置么?告诉你,是先扔锅里用香油炸透了,沥了油之后再放上香料儿淹着……”
“去去!”卓志欣笑着搡了他一把,“你恶心不恶心?下回我专挑你吃油炸乳鸽的时候说起这话,看你还吃得下不。”
“我说的可是真的,炸完了淹上才好不坏啊,然后再放进个小锦盒里,等将来那阉人进宫赚了银子,再回来赎,以后死了好带进棺材……”
两人一边闲话一边跟在手下校尉的后面,赶着一群花子沿街前行。
国朝自成祖那一辈就重用宦官,二百多年来曾经风光一时的宦官着实不少,比起十年寒窗考科举,再一步步做官混资历,家境贫寒的小民更青睐挨上一刀进宫碰运气。
于是选这条通天小道来走的人越来越多,京城厂子的生意也一年比一年红火。
有钱的进厂子割,没钱的自己割,北直隶周边许多地方阉割成风,有爹把儿子阉了的,有全家男丁一块儿阉的,传说河间府还曾有个村子,整村的男丁全都阉了。
宫里根本用不到那么多人手,每年也就有大量阉了却进不成宫的人挤在京城里,沦为叫花子,老百姓叫他们“太监花子”,也叫“无名白”。
为避免这些人闲极生事,锦衣卫隔段时间就要出动人手驱赶他们出京,这已经成了锦衣卫一项日常任务。
可是眼看着太监花子们下场凄惨,还是有大批的人前仆后继。
人家说了,当朝御前第一红人何公公从前一样是穷苦出身,去势以后一样做过多年太监花子,如今还不是熬出了头,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自从当今圣上提拔亲信宦官何智恒做了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一晃五年下来,何公公已然成了史无前例大权独揽的內宦重臣,风头压过了一众朝廷大元,被世人传说为“九千九百九十九岁”,只比万岁爷差一岁。
有这样明晃晃的例子摆在眼前,也难怪有心效仿的人太多了。李祥与卓志欣等锦衣卫也就有赶也赶不绝的太监花子。
一行人路过一处废弃的旧屋,几个校尉进去又逮出一波花子。
其中竟有一人大声吵嚷:“放手,爷爷可不是太监花子,爷爷是孙公公府上的管事!凭你们这帮孙子也该抓爷爷?”
等在门外的李祥与卓志欣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敝旧的男子与校尉们推搡着出了旧屋,瞪着双眼大声道:“我是御马监掌印孙公公府上的管事,还是孙公公的族亲,这些弟兄都是跟着我替孙公公跑腿的,哪个敢动咱们,留神孙公公带人抄了他的家!”
与他一同被从旧屋里驱赶出来的几个花子也都跟着吵嚷:“没错,咱们都是孙公公的人,你们管不着咱们!”
那些之前被赶过来的花子们一见有同类挑头闹事,也都跟着起哄叫嚣,周围摆摊挑担的小贩们纷纷看向这边,有的还缓步凑了过来。
李祥与卓志欣见状都提起精神,不约而同地握住了佩刀刀柄。
眼下花子的人数比他们多上一倍有余,再加上厂卫名声不佳,若见有人挑头与他们对抗闹事,连那些小贩都说不定参与进来打个便宜架。
回头众人一哄而散,捉也没处捉去,他们这个眼前亏只能白吃。这种事不久之前才刚出过一回,一名锦衣总旗竟被打成了残废,命都去了半条。
李祥正想出声呵斥,却听见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他们管不着你们,不知我徐显炀可管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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