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兄弟?
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事儿不论成与不成,事后都要追究。
但两个人扛,和一个人全扛,可大大的不一样。
罚一个儿子,景帝或许咬咬牙下得了手,可罚两个儿子,就要考量很多了。
李烨脸上神情不变,眼神却是微微一暖,对着胞弟道:“上马,跟在后面。”
李熠面色一喜,屁颠屁颠的上了马,顺带捞起谢璇,放在身前,两人共乘一骑。
就这小短腿儿,跟着跑得跑到什么时候去?
骑在马上的谢四郎有些脸黑,他性格早慧,自然知道自己被鄙视了身高,不由嘴唇紧抿。
小短腿儿怎么啦!
以后就是大长腿!
此时,暴雨已下,电闪雷鸣中众人不由加快步伐。
走到锦州堰附近,隐约可见远处的雄伟堤坝,待到了跟前,李烨直接催马上了高地,登高察看,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谢瑜暗舒一口气,好在赶得及,长江水位已经开始上涨,漫过堤坝的势头初见端倪。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锦州都指挥使宋恒率众前来,约千余兵卒,应该是临时抽调一个卫所,随行有一名卫指挥使。
事已至此,李烨也看出了这天象的不寻常,当即下令,让宋恒命麾下兵卒,挨家挨户通知,让百姓迅速撤离,以防大坝被冲毁后,造成人员伤亡。
宋恒并无异议,朝李烨行礼后,便打马回到军中下令。
随行的卫指挥使钱伯义是个聪明人,虽不明白上官为何如此听从皇七子,却明白这绝不是平白无故的。这些年朝廷夺位斗争愈演愈烈,早晚得站队,宜早不宜迟,挑好大腿得赶紧抱,才能迎接美好未来!
上面的决定好了,下面的却不好办。
古人重视家庭祖先,孤苦伶仃与客死他乡,均是人生之大不幸。
多世同堂,是人丁兴旺的表现,对于古人来说,祖辈留下的产业,不到万不得已,一定要坚守下去,做人不能忘本。
祖祖辈辈生活在一间大屋,骤然让人迁出,确实有点儿难以接受,可不迁就得要命,事急从权,顾不得许多了!
指挥使钱伯义下令麾下百户千户,不走不行,绑也要把人绑出来!
兵卒敲开屯中百姓大门,将人赶至高地。遇上顽固不化的,死活不出来,则按倒在地,用麻绳捆绑,直接押出去。
农人舍不下牲畜,便央求兵卒一起带走。大头兵们家里也是种地出身,当然知道耕牛牲畜对农民有多重要,心下有些不忍,再者上官只说让把人弄出去,没说不让带牲口啊,也就同意了。
于是,百姓们一边赶着牲畜,一边牵着老弱妇孺。有的自己走,有的被绑着走,远远望去,颇有后是电视剧里鬼子进村扫荡的既视感。
待众人回到高地,周围陷入一片混乱,人声牲畜声,雨声雷鸣声,全部搅和在一起,吵得人心生烦躁。
不少人怀有怨言,三五聚成一伙,你一句我一句,暴雨里怨声载道,让本就不安稳的心思愈发不定起来,眼看着就要出事。
这时,谢瑜离开原本站的位置,随手捡起路边的一块砖头,朝着某个正唧唧歪歪的莽汉后脑勺,就是一砖!
啪嗒一声,砖头碎成两半,那莽汉趴倒在地,脑袋上也肿起个大包。
然后,世界都安静了。
武功再高,一砖撂倒。
众人:“……”要开始揍人了吗?
谢瑜扔开手中剩下的半块砖头,拍了拍手,本着“先兵后礼”的原则,提高嗓门大喊道:“众位父老乡亲,谢某给诸位一句实话,今日这水必定要冲垮大坝的。”
众人依旧沉默不语。
“房子没了可以再建,地没了可以再种,可人没了,就是真正的无可挽回!”谢瑜顿了顿,“诸位果真如此不在乎身家性命?”
不满的情绪开始消散,窃窃私语声到处响起。
以族中老人为首的百姓们终于明白了过来,钱财乃身外之物,可命只有一条,丢了就真没了。
传完口谕回来的陈百户站在兵卒之中,看着谢三郎脚边的那半块砖头,再次惋惜,快准狠三字诀领悟透彻,遇敌坚决一招撂倒,根本不讲废话。
多好的侍卫苗子,就是太瘦,可惜了啊!
入夜后,江水开始向大坝发起攻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洪水所携带的力量,绝非人力可挡,石头也不行。在大自然的惊人力量下,江水终于漫过堤坝,如脱缰奔腾的野马般,冲毁践踏一切阻挡在它们前进道路上的障碍。
看着汹涌的洪水,破碎的家园,三屯百姓难免心生悲凉,不少妇人掩面哭泣,但更多的人是无比庆幸,若不是撤离的早,这水恐怕就要从自己身上冲过去了。
以三屯中的族老为首,对着骑马伫立在高地上的李烨,叩首下拜。
“我等谢殿下救命之恩!”
后面队伍中,不少兵卒亦有家人在此列,心中感激更甚,于是也跟着下跪磕头,“我等谢殿下救命之恩!愿为殿下效死!”
都指挥使宋恒捻着长须,微笑不语。他身旁的卫指挥使钱伯义也暗自偷乐,自己这宝还真押对了,跟随明主,才能大有作为。
李烨墨眸深邃,略过叩首的人群,从中找到一个单薄的青色身影,对着谢瑜勾唇一笑,如冰消雪融,百花齐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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