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声忽然响起,打碎了久违的温馨,顾麟端着空杯,温热洒在桌面上,泛着浓浓的血腥味,喉咙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掐住,任凭他怎么努力都喘不上气。
“麟……”顾子期起身想伸手扶他,胸口骤疼,一张嘴,鲜血便喷了出来。
他不可思议的回看着审喆,那个女人却从始至终都未曾看他,她颤抖着手指,抚上顾麟爬满惊恐的脸庞,语调娇软,轻的像云,“好孩子,一会儿就不疼了。”
顾子期是个防备心特别强的人,审喆知道自己杀不了他,可是麟儿可以,她抓住了他仅剩的那一点点的父子情。她爱了他一辈子,爱的担惊受怕,爱的卑微懦弱,临了,她终于勇敢了一回。
金钗被反手拔下,审喆看了那个男人最后一眼,然后冲着他的喉咙狠狠地刺下。
差一点,还差一点,她就可以托着顾子期一起下地狱,一起给母后给皇帝哥哥谢罪。
可是她为什么会疼呢?审喆望着近在咫尺的顾子期,眨眨眼,腹部被冰凉贯穿,滴着哒哒的水声,雾水色织锦的长裾上盛开出大片鲜红的海棠花。
倒下的瞬间,审喆看到何飞向着顾子期跑去,旁边,是她那个生来就不招人疼的儿子,她努力地伸手,却怎么都握不到,视线开始涣散,她又想到了那一年,有个翩翩公子舍身为她挡了一剑,用半条命换了她的一颗真心。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啊。
“爷。”何飞半跪在顾子期身旁,随后而来的锦安吓得几乎要晕过去。
血,住不住的血,红,漫天遍地的红。
“把我之前交代……你……你的事做好。”顾子期开口,污血喷出,他有些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虞山城的南……南晋余孽,非除……不可。”
“爷,二殿下还小。”那份圣旨何飞看过,或许会成为顾曜的踏脚石,亦可能成为他的夺命散。
“人……总要选择。”机会他给了,要不要,就看元容的决定。
乌云遮住月亮,元容跪坐在软榻上,四周的床幔把她围得严严实实,牙齿咬着指甲咯咯作响,她在等,等一个她似乎猜到,却又猜不到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高能剧透————
小顾:我不会轻易的狗带~~~
☆、千载难逢
“夫人。”勺儿跌跌撞撞的闯入软语斋,还没靠近床榻,脚一软,整个人就摔在了柔软的毛毯上。
厚重的床幔猛地被只手颤抖的扯开,元容身着月色的里衣,乌丝如瀑的披在肩头,她瞳孔微晃,直勾勾地望着地上的人儿。
还未等她开口,勺儿就仰起头,眸子中是止不住的惊恐,这种眼神,元容已经许多年未见了。
“鸾歌殿出事了!”出大事了,勺儿得到消息的时候,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后毒杀太子和陛下,怎么可能呢?太子可是她的亲生骨肉,“现在太医院的御医都到了鸾歌殿。”
“更衣。”元容单腿跨下床榻,脚心刚踩上地毯,宫殿外就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乌黑的夜瞬间亮成了白昼。
“奴才给容夫人请安。”门外传来锦安的声音,隐隐还打着颤,
元容也顾不得梳洗,随意披了件长袍,踏出内室。
雕花的黄柳木发出沉重的吱嘎声,锦安见元容出来的迅速,便知道消息多半是传到软语斋了,他低着眼,顾子期的口谕都传的有些不利索。
“你说所有的后妃皆不可靠近?”
“夫人此话折煞奴才了。”锦安现在回想起来,眼前还弥漫着猩红的血迹,“这是陛下的意思。”
是顾子期昏过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锦安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含义,只知道,把这话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各个宫殿。
入宫的几条道路全被何飞下令封死,此刻,诺大的皇宫就如同一座死牢,消息出不去,人亦进不来。
只等着明日早朝。
这夜,蜡烛燃尽了不知多少根,元容空坐在玫瑰宝椅上,宫人们梳头的手有些抖,发髻并不让她十分满意,绛紫色的长袍被金色的腰封束起,逶迤拖地,重色的披帛松松垮垮的搭在手臂上。
看着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元容知道,她不会等太久。
“夫人。”门外传来宫人的通禀,“何大人请您去趟和仁宫。”
和仁宫,一座元容这辈子都不敢想的地方,那里只属于皇权,属于男人。而现在,那个代表天的男人,终于倒下来。
她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有些诧异,有些难过,还有些穿插其中的欣喜。这两年,她常常去寻审喆说话,口中全是开解劝慰,顾麟身上的生而存在的毒是怎么来的,顾子期不说,审喆不说,她也心知肚明。
于是,那些不经意脱口的话就像一把钝刀,缓缓地,慢慢的□□审喆的身体里,令人愈发的不甘。
元容不知自己是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指尖的蔻丹有些刺眼,纱帘遮住微暖的阳光,她闭上眼睛,过往如流水,不知怎么脑海忽然回旋起赵衷的声音,温柔到有些冰冷,他曾说过,若想成为万人之上,便要学会磨掉身上所有的仁慈。
元容一直以为他说的是对手,是敌人,现在才恍然大悟,他说的是对所有人。
这是一条多么难走的路,要经过多少的磨难,多少的荆棘,这一刻,元容突然万分的想念赵衷,纵然他亦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可对她而言,却是人生中最后遮避风雨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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