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焦土之上,滚滚浓烟缈缈飘荡着,压抑而又颓唐。
除了他,所有人都死了,小孩心里偷偷溢出一种痛快。那些虐待他、打他、欺负他的人,都死了,他们都活该!活该被烧成灰、烧成黑炭!
小孩紧抿着嘴,压抑地咳嗽着,喉咙冒着腥甜的血味。一种无法形容的痛感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蔓延至每一寸骨骼。
或许自己也要死了吧。
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无端的。
小孩的心里比无风的湖面还要平静,毫无波澜,但又在最深处,他渴望着活下去。
寒风吹刮在小孩的身上,如实质的冰冷的薄刃,但小孩从一开始的刺骨切肤,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感受了。
白雪纷纷扬扬,盖住了已经变成废墟勾栏院,也盖住了小孩,像一大张巨大的盖在死人身上的白孝布。
可能是火熄灭的原因,也可能是雪变大了,周围的空气变得有种y-in森的严寒。
朝阳那点微弱的阳光根本带不来丁点热度。
翻身,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动作,小孩重复了五次,才完成这个平时十分简单的动作。他翻过身时候,急促地喘息着,呼吸的声音像一层薄膜破了几个洞,沙哑而残破。
小孩笨重地用手肘支起乏力的身体。他的脑袋很沉,很重,身体也没有什么力气,耳朵里一直有“嗡嗡”作响的声音,很吵,吵得他觉得脑袋快爆炸了。
在雪地里躺了整整一夜,米水未进,现在还没死就是他命大,那么——他一定不会死!
曾经,他是窑姐生的杂种,窑姐在娼妓中的地位是最下等的。现在,他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成了乞丐,但他的背上的烙印永远也不会消失,并且时刻提醒着他的身份。
小孩佝偻着身体,双手撑着双膝,张大嘴急促地喘息,直到呼吸平稳后,他才拖着沉重的步子,慢吞吞地离开。
身无分文,如此虚弱的身体也不可能偷得到钱,只能去捡别人丢弃的食物了。
在瓦舍过的日子并不好,受人欺辱是家常便饭,干得是成人做的重活,有时候吃残羹剩饭,有时候连残羹剩饭都没得吃,就比如在大火之前,他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女人以前是颇有名气的勾栏美人,干这一行的,最怕的就是岁月。女人经历了最光辉的十年,但十年后就是落魄,女人被新的花魁取代,高傲如斯,下位之后受尽嘲讽排挤,最终沦落到这小小瓦舍当窑姐。
瓦舍里的客人比不得勾栏的fēng_liú公子,过惯了罗裙美酒的奢靡生活,在瓦舍睁得的银子还不够买女人的胭脂水粉。每每女人在客人那处受了委屈,回头就找小孩发泄怨气,专挑不起眼的地方打,拿簪子扎小孩的r_ou_嫩的地方。
偏偏小孩是个倔强的性子,就算被虐待得半死,也不会吭一声,不会哭闹,只会默默忍受。因为他很小就深刻地认识到,如果他挣扎、反抗,会惹怒女人,只会被折磨得更惨。在还没有能力逃出去之前,他只能忍受。
直到现在,就在大火燃起的那一刻,尽管沦落为捡地上的食物充饥果腹的乞丐,但小孩并没有什么抵触的心理,他甚至因为得到自由而愉悦。至少他不用再时时刻刻担心那女人整天想着如何将他卖了,或者让他接客。
不管是瓦舍里的其他人还是女人,为了让他过几年大点接客,都不会舍得伤到他的脸。
小孩从小长相就突出,五官j-i,ng致,还没张开就已经能看出长大绝非寻常。因为常年病弱,导致小孩皮肤苍白,虽然长时间在院子里干活,却不见晒黑,反而有种病态的柔美。
小孩十岁未满,女人的打算是等小孩九岁的时候让他接客。
自丰富的经验和处身这风花雪月的场所多年,女人当然知道,身子青涩的孩童是最能讨得男人喜欢的,特别是那些有某种方面癖好的有钱人,最是爱不释手。
可惜还没等到这天,女人就跟着这瓦舍一块儿被大火给烧成了灰烬。
小孩是亲眼看着女人死的,当时大火还没烧到柴房,外面很吵,他透过门缝看到那个娇媚妖娆的女人,被一个带着木纹面具的人拦腰斩断了身体,鲜血和内脏流了一地。
想到这个画面,小孩不知为何,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在燃烧、沸腾,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枷锁,撞出来!
脑袋似乎更痛了!
小孩咬紧牙齿,汗水将他的脸弄得更花了,视线也有些模糊。
他几乎感受不到饥饿感,但他清楚地知道,他此刻非常需要食物。不管是什么,能果腹就好。
他不会蠢到去街道上捡吃的。
在最底下的阶层,对于“弱r_ou_强食”这个词,诠释得更加透彻鲜明。
每一个条街道、每一个路口,都是有人占地盘的,也就是俗称的“地头蛇”。
这样光明正大地去捡东西吃,不仅拿不到好处,很大的可能是会被打得半死。没人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杂种出头,除非那是个傻子。
没有错,在所有人看来,他就是那个生来污秽的杂种,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死活,他能依靠的,永远都只能是自己。
小孩撑着墙壁,摇摇晃晃着身体行走,他准备去垃圾堆找能填肚子的东西。
那个似乎风一吹就会倒地的小身影,在转过一处墙角时,突然倒下,像断线的娃娃,没有生机。
一切,才刚刚开始……
蓝城,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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