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寺已辟出了一块道场,崇静法师来京城弘扬佛法的消息也传遍大街小巷。
崇静法师原是本朝大儒,而立之年归皈佛门,耗费三十载光阴遍历诸国访僧问道,其佛学造诣可称本朝之首。近些年崇静法师潜心翻译佛家经典,若非当初彭四郎曾帮着他翻译梵文佛书,轻易哪请得了他出山。
前世崇静法师是在慷王登基那年来的京城,当时贵为丞相的唐近与他闭门论佛七日七夜,连柔然进犯这等大事也不见他回朝堂议事。崇静法师在修行之人眼中如活佛一般,浔阳相信今生唐近仍会来见法师。
道场已开了两天,慕名而来的僧侣都快把宁松寺的围墙挤倒了,可唐近却仍没有出现。
崇静法师只答应在此讲学三日,若三日内唐近不来,浔阳真不知该如何从慷王府里把人弄出来了。
“郡主,斋菜不合心意吗?”彭四郎见浔阳久久不起筷便问道,“要不我带你下山去吃些别的?”
宁松寺的清斋确实一般,但此时纵有山珍海错她也难开胃。
“既来听佛理又怎可不守佛门的规矩。”浔阳提起筷子勉强夹了块山药入口,淡极。
入夜之后,莲珠神神秘秘掩着一个竹罐走在寺中石阶上。这宁松寺一入夜便静得只剩风声,鬼哭狼嚎一般着实吓人。
石阶上站着一个素衣女子,长发飘飘,又背着光看不清模样,吓得莲珠险跌下台阶。
“小心些。”那女子喊了一声,这声音分明是自家郡主。
莲珠这才定下神,抱着罐子往上跑。
“郡主怎么自个在这儿?风这么大,仔细身子。”
“本已躺下了,见月光不错便出来赏月。”浔阳反问道,“一晚上不见人,你这是去哪了?”
莲珠把自己怀里的竹罐往前一递:“彭公子让给郡主带的,我也不知犯不犯佛寺忌讳,可小心了?”
彭四郎向来敬重崇静法师,怎可能在他眼皮底下犯禁,问道:“何物?”
“百花蜜。”
浔阳莞尔,这两日吃得清淡,确实有些想吃甜食。
“郡主,佛门中人吃蜂蜜吗?”
浔阳还未开口,却有一深沉悠远的声音说道:“施主这问,提得好。”
两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方知是崇静法师。
“贫僧访历诸国寻求佛法真义,却未能参悟此问。《涅槃经》不对此作限,《楞严经》中比丘则禁食醍醐。众说纷纭,贫僧亦难答施主之问。”
莲珠听得云里雾里,愣愣看着浔阳:“那,能不能吃呢?”
“不知施主有何见解?”崇静竖着掌朝浔阳一揖。
浔阳回了一礼,答道:“近来听大师讲法,浔阳亦小有所获。大师常谈‘圆融’二字,圆者周遍之义,融者融通融和之义。天台宗于真谛与俗谛之外加入中谛,以中谛连接真俗二谛。三谛俱破、俱立、俱绝待,相互融即,无碍自在。即是说佛门弟子修行,当破除偏执,因缘行事,而非固守于某一经典。”
莲珠仍旧糊涂着,崇明法师则颂了声阿弥陀佛,道:“施主果然慧根。”
“多得大师点拨。”因着重活一世,浔阳对佛理格外敬奉,崇静法师所讲授的佛理她也用心在听。
崇静法师向来愿意与有慧根、愿参佛的人论佛,难得浔阳年纪轻轻能有此修为,便道:“适才贫僧正与弟子在修心亭中品茶论道,不知郡主可愿一道?”
“却之不恭。”
宁松寺建于前朝,多年不曾修葺,这六角飞檐的修心亭只剩残破的四角,亭顶裂得纵横交错,柱子也已被风雨所蚀。大抵也只有崇静法师这般看破命途的世外高人才能安然坐于其中吧。也不知与大师论道的又是哪位高僧,或许可以请他在崇静法师走后继续在寺中宣讲佛理,既能让多些百姓受益,又多了一分引来唐近的机会。
浔阳跟在崇静法师身后,时不时望望那年久失修的亭子。虽然是已死过一次的人,浔阳反而更畏惧死亡。上辈子已经虚度,今生不能再无收获。
“施主请坐。”
“多谢。”谁让自己答应了呢,只能硬着头皮坐下,一会再寻个由头告辞罢了。
浔阳站立时只能看见崇静法师那位高徒明晃晃的天灵盖,直至落座后才发现,这位高徒正是她苦等了两日的唐近!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怪不得白日不见唐近,原来人家是崇静法师的入室弟子,夜里才来叙师徒缘的。
唐近显然也是认得浔阳的,道了声“阿弥陀佛”算是打了招呼。
“原来小师父师从崇静法师,真是失敬了。”传闻崇静法师游历四方甚少收徒,能得他青眼的都是此间能者。许多年前在嵩山收了个弟子,没两年他就成了少林掌门。同是崇静高徒,为何唐近走的路如此曲折?
“施主与清甘是旧识?”
“有过几面之缘。”浔阳立刻回答,生怕唐近说出他曾在这儿救过自己的事。
“万发缘生,皆系缘分。”
“那不知大师与清甘师父又是怎样的缘分?”
崇静颂了声阿弥陀佛,道:“说来已是二十年前了,贫僧途经玉门关时不慎打湿经书,便就地晒书。清甘那时才方四岁,目不识丁,却在看了经书后央我为他剃度。”
这故事任谁听来都会觉着唐近与佛有缘,将来必会是得道,至少到如今唐近看起来还是个眉目清和、无争世俗的僧人。究竟是怎样的机缘,怎样的转折才将一个和尚变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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