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咧开嘴,不顾下人的劝阻将落在脚边的大鱼抱起来,走到岸边装鱼的竹篮边,果不其然里边已经装了好几条活蹦乱跳的鱼。笑意加深,她把怀里的鱼放进去和它的同类们呆在一起。
大约半个时辰后,温思安才从塘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上岸,每走一步两条腿都跟拔河似的。
待上了岸,他整个人都脏兮兮的,额头上挂满了亮晶晶的汗珠。
一个小太监愁眉苦脸地端上清水,嘴里嘟囔着,“大人,您看您把奴才衣裳都整成啥样了,这下子浣衣局的姑姑们又该说叨奴才了。”
一旁穿绿裳的宫女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小白眼儿狼啊,昨个大人午休,你将茶水泼到大人身上的事儿怎么不说,那可是天蚕丝做的袍子,抵你这一万件破料子。”
正在洗手的人闻言身子一顿,转过头湿淋淋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戳向小太监的鼻子,一脸恍然大悟,“哦哦哦,搞了半天原来是你小子泼的茶,害的我还以为是我自己……”,注意到旁边都是人,他讪讪地住了嘴,转而鼓着腮狠狠瞪他。
芙兮正好奇那未尽之意呢,另一位粉衣宫女一拍手掌,呀了一声,“我就说嘛,大人您昨天怎么那么奇怪,偷偷躲着拿了衣裳嗅了半天,嘴里嘀嘀咕咕什么尿不尿的,我让人拿去洗您还非不让。原来您以为是……呵呵呵呵。”完了,小手绢掩着唇,一个劲地朝当事人眨眼。
芙兮这下子明白了,再看温思安,只见他一张脸上登时飘红,嘴里却恶声恶气地,“要你多嘴。”不过这话没什么分量,几个宫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温思安又急又恼,快步走出人群,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从身上抓了一把泥抹到先前那小太监的衣领上,骂骂咧咧,“哼,让你坏我衣裳。”说完,再顾不得旁人的眼光,箭一般地逃离现场。
芙兮在一旁看着觉得很有趣。这位国师大人似乎与下人相处甚欢,一点架子也没有,而且对她也是不卑不亢的,就仿佛她不是公主,而是他多年未见的友人一般。
有意思。
过了会儿,翘翘低声问她这几筐鱼该怎么处理,她扯唇一笑,想起他的话,回道,“自然是搬回去,你没听温国师说吗,这些鱼是他送给我的赔礼。”
翘翘应下,立马找来几个宫人。芙兮在一旁看着,似想到什么又加了句,“对了,顺便给皇上送个信,就说今晚本公主要请他吃鱼。”
☆、走丢
眼看着夏天就这么过去了,眨眼间年关将至。在这过去的几个月里,芙兮的出现无疑就像一道光,使得深重阴暗的宫墙也变得热闹缤纷。
“芙兮公主迟早是要当我们娘娘的。”私下里,有点地位的总管和教导姑姑总是用这句话提醒新来的小宫女小太监们。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声音,“芙兮公主和国师大人才是天生一对,你见过那两人一起笑起来的样子么,简直像话本里飘下来的仙人似的。”
每当翠浓嘟着嘴将这样的话转述给温三,总要义愤填膺地加一句,“这些无知小民,要是见过大人和皇上在一起的样子,保管他们惊叹得合不上嘴。”
是的,翠浓曾无意间见过温三和容玠在一起的样子。那是九月的一个夜晚,月色清明如水。翠浓一向有起夜的习惯,结果就不小心撞上了这一幕。
庭院里,夹竹桃悄然盛放着,粉色的花团团簇簇地拥在一起,在月光下更显得妖娆。国师大人就站在树下,半边身子沉在阴影里,静静地望着月亮。
那模样,翠浓猜想国师大人大概是想家了。
而在国师大人的身后竟然站着当今圣上。今夜他也穿上一袭白袍,有种清贵的美。可他都做了些什么?雪白的锦靴无意识扒拉着满地的花瓣,眼光七闪八躲地落在国师大人的身上,活像个犯了错怕大人训斥的孩子。
那两个人都不说话,翠浓也不好猜测皇上这大半夜地过来是何意图,要知道,上一次国师大人可是没给他好脸色。
潜意识里,翠浓希望国师大人和皇上能够在一起。尽管这想法实在是大逆不道,自古以来,还从未有哪位帝王宠幸一个男子。其实国师大人是个很好的人,对待下人总是眉开眼笑的,可是翠浓知道,他一点儿也不开心。
庭院里起风了,花瓣簌簌地落下来,落在两个人的发顶、肩头,衣袂翻飞间,那两人仿佛生了翅膀,要在这银辉里踏月羽化。
那场景美的翠浓不敢呼吸。
下一秒,国师大人的眼光精准无比地与她对上,翠浓吐了吐舌头,转身离去。隐约间,身后传来皇上无比委屈的声音,“三三,芙兮说你给她捉鱼了,好几筐呢,”顿了顿,声音弱弱的,“你都没有给我捉过……”
脚步加快,翠浓忍不住抿嘴笑了。
思绪回到现实,翠浓看到国师大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开口,“我和陛下都是男人。”
这意思很清楚:你就别想把我俩凑一对了。
翠浓当然懂,遂不再开口。
温三躺在床上,双目微阖,心里暗暗好笑。
仙人?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妖精,那里敢沾染半分贵气。
今夜,芙兮拉着容玠偷偷出宫了。整个皇宫的人恐怕都以为他们的主子此刻已经安睡了吧,除了温三。
该死的,为什么偏偏让她看到,就让她以为这是个平常的夜晚不好吗?真的,她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跑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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