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沈鲤只觉得心里无名的空落落。久违的低沉,过去一些不好的记忆趁虚而入。那时的自己,已经经历了一些教训,但天真的年纪,怀着一颗管不住的蠢蠢欲动的心,不过三言两语的讨好,就能罔顾对方身份,让自己心甘情愿将积攒已久的私房钱尽数交出,只盼着对方能带自己离开。等了多久,记忆已然模糊,但作为惩罚的那一顿痛打,却如烙印般深刻,成了永远的梦魇。从来都活在欺骗之中,也明白要学会冷酷,可心里那簇天真的火苗,饱经风雨摧残,仍旧不愿熄灭。自己该奈他何?
引章见沈鲤垂着眼眸行走,几次都差点被低矮门槛绊倒,索性上前揽住了他的胳膊,提醒着失神的人仔细着脚下。只是没走多远,身后就有小厮喊住。“鲤公子!”
沈鲤回头,是门口守卫的下人,回过神来,平静问道:“什么事?”
“回鲤公子,是前几日来访过的张县丞,这次还携了张家小姐过来。”小厮回禀道。
沈鲤记性好,片刻便反应过来,就是那个妄想着跟沈越攀上姻亲方便徇私的县丞,几次闭门谢客就该知道死心了,这次竟然还变本加厉带了自己女儿过来,厚颜无耻到此地步的,也算让沈鲤开了眼界。不给点教训真的才是对不住这种人,沈鲤冷笑,没好气地下令:“把人请到会客厅,我接待。”
沈鲤干脆来一次狐假虎威,替沈越处理掉一件麻烦事,遂改道,走向会客厅,在正位端坐好,张县丞二人就刚好进来了。沈鲤一见,倒是有些惊讶,这个人,他认识。
当时的社会,官员上妓院找女人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但找男人,虽然也都是心照不宣的勾当,但有身份地位不低的官员,为了保住名声不让对手有机可乘,往往会托人牵线,将小倌请至府中。有了这牵线人,日后若遭问罪,也可有人作证当时是再清白不过的一场交谈,遂美其名曰‘清谈’。但这牵线人也不是随意指定的,首先得有点学识,才能跟‘清谈’沾边,因而达官贵人自然不会派自家小厮去,那么谁才合适担任牵线角色呢?目标就锁定在那些挖空心思想要拍马屁,好趁机夤缘的低级官员。而张县丞,就是这样的牵线人之一,过去一直是蓬门为君开的老面孔。沈鲤——当年的百灵,就有好多次是由这张县丞引渡到达官贵人府中。
虽然而今的沈鲤铅华尽褪,布衣裹身,但心下还是难免慌乱。为保险起见,沈鲤随机应变,调整了坐姿,微躬着脊背,嘴角稍向下撇,眼神放空,眨眼间老态毕现。一旁的引章回眸瞧见,都不由得吃了一惊,更听得鲤公子拖着嗓门,哑声道:“请坐。”腔调竟与老者无异。引章虽不明白鲤公子为何突然作此伪装,但想必有他的道理,便恢复如常举止,待张县丞张小姐问候完毕落了座,自己就奉上茶去。
老话说,相由心生,这话用在张县丞身上一点儿不假,一副见机小人之态。成日不务正业,醉心于阿谀奉承、权宜之术。可惜,不惑之年已过,还仅仅混到一个八品小官,不反省个中缘故,反倒乐此不疲,真是愚蠢之极。沈鲤过去就对他反感,只是向来怒不形于色,想法都藏在心里罢了。
目光后移,却让沈鲤眼前一亮!不过这次意外并非因张县丞,而是,坐在张县丞身旁明艳动人的张家小姐。粉面含春威不露,鹅蛋脸庞上,一双含情媚眼,开阖间秋波暗送,端坐着也掩盖不住的婀娜之态。发觉沈鲤打量的眼神,姑娘似乎早已习惯,樱唇开启,贝齿微露,漾开盈盈笑意,似春风般和煦,兼有着夏雨的动人。此般花容月貌,放眼南越,也能排得上号了。沈鲤没料想,猥琐丑陋的张县丞,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儿,难怪有底气来跟沈越沈大爷攀亲。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沈鲤突然好奇,沈越若见了张小姐真人,不知还能否坚守初心,抵住诱惑?
张县丞问了好,沈鲤回应后就再没表态,正想谈点其他打破尴尬。沈鲤却适时打破沉默:“张县丞,真不巧,沈爷今天一早就出去办事了。若县丞有话交代,转告我便是,我替大人送达。”
张县丞本信心满满,自家闺女美貌无双,多少男子垂涎,想着沈越之前回绝邀约,是因为没有一睹芳颜,而今特地携了女儿前来,张县丞很有把握,沈越见了就会上钩,不料扑了个空,失落写了满脸。
沈鲤见张县丞眼里算计的光暗了下去,一股玩闹的恶意升起,便明知故问:“恕小人冒昧,不知县丞今日携了贵府内人造访寒舍,是为何故?”
本来张县丞正陷入窘境,欲打道回府,但又心有不甘,听沈鲤问起,顿时觉得希望的火苗又燃烧起来了,不怕他问错,就怕他连问都不问,遂热情答道:“沈公子有心了,这是小人闺女。这孩子认生,方才问候得声音轻了,想必公子没听着,蓉儿,再跟沈公子问声好!”
卖亲闺女能卖到亲自送上门来,也是绝了。沈鲤突然好奇,张小姐不傻,面对这样丢人现眼的爹,会有什么反应。很快,张小姐便粉墨登场,只是,张县丞口中认生的闺女,开了口,却是极不认生,只听她娓娓道来:“沈公子,小女给您请安了。今日寻上沈爷,是小女的主意。前日一见,得知沈爷喜读兵书。好巧,小女子粗略认得的几个字,正是从《孙子兵法》上习得,当时便交流了些体会,顿感相见恨晚。这些天积了疑惑,就想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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