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谁也没有原谅谁。
三更过后,林朝雪看见赵明幽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她的脸上一片决然之色,如梦游一般,将屋门反锁之后,朝着灯台走去。
她提着油灯走到床边,将灯油尽数泼了上去,最后将灯随手丢在了被褥上。
她转身将衣柜里的衣服都取了出来,扔在火光之中,她看着火光烧得越来越旺盛,熊熊烈焰之中,她的嘴角勾出了一丝笑意,眼角却流出了血一般颜色的泪。
灼热的火浪迎面扑来,尽管身在赵明幽的记忆之中,林朝雪还是感觉到了火焰的温度。
“走。”秦慕华一手拽住了她,将她扯离了火海。师徒二人站在高墙之上,遥遥望着火龙将融月宫吞噬。
宫人们提着水桶慌乱的奔跑着,本该寂静的王宫,此时陷入了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林朝雪看见远远的一道白影朝着融月宫奔过去,眨眼之间,便到了融月宫的门口。他似是想直接冲进去,却凭空扑过来一道人影将他拦住。
二人缠斗在一起,难分难解,恍惚之间听见白珩凄厉绝望的声音:“她还在里面——”
“轰”的一声,火海之中融月宫彻底坍塌,火浪冲天,灼热的气流烫得白珩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泪流满面的朝着坍塌的方向望去,隐隐约约,火光之中似乎出现了一道身影,那人着一身劲装,骑在马上,手挽长弓。她的长发尽数挽起,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火光描摹着她明艳的面庞,英姿飒爽,叫人移不开眼睛。
只是那光影闪了一闪,又尽数消逝,除了纷飞的明黄火焰,什么也没有留下。
白珩眨了眨泪眼,分不清是错觉还是现实,直到面前那人给了他一掌。
白珩毫无防备,跌坐在地上,抬头看着萧家的二公子,昔时的好友,如今的天子——萧权。
萧权恨恨的看着他,咬牙道:“你当真要给那嘉宜公主陪葬?”
“是我负了她。”白珩脸色灰白,似已生无可恋,低声喃喃,“我欠了她,该用这条性命去还她。”
“好,好,好。”萧权一口气连说三个好字,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眼底里涌出一股恨意和嫉妒,“既然你想死,我成全你,不过,你不该死得毫无意义。”
白珩只当萧权这一句话是玩笑话,万万没有想到,两个月后的一次酒宴之中,昔时的好友递给了自己一杯掺了剧毒的美酒。
他捂着抽痛的胃部,口中不断涌出黑色的鲜血,一身白衣被染得鲜血淋漓,抬眸,不可置信的盯着萧权。
萧权面无表情的说道:“白珩,你残暴的虐杀昔日赵家王宫里的三千性命,如今,也该是对那三千亡魂,对天下百姓,做一个交待了。”
白珩呕出一口血箭,淡淡的笑了:“萧权,我真没有想到,有一日你会对我下手。这个理由,你早就想好了,对吗?”
萧权靠近他,似乎有些可怜他,便摸出一张雪白的帕子,轻轻替他拭去了嘴角的血痕:“白三郎,自古以来,谁不是踏着满地的尸骨,才能真正的坐拥这天下,而哪一个,最后不是没有找了替死鬼。这残暴之名,总该是有人来担的,不是么?”
白珩一口血雾喷在他脸上,袖内短刀滑到掌心,直袭他的面门。萧权躲避不及,脸颊被划了一道血痕,他抚摸着伤处,犹如一条毒蛇,看着白珩,嘴角勾出笑意:“来人,给孤将这叛徒就地正法。”
顿时冲进来一群侍卫,白珩拼着最后一口气,凭着一把短刀,竟然能坚持半个时辰不倒,一人杀了百名侍卫。
甚至连萧权都有些佩服他了,因了解昔时好友的实力,他才给他下剧毒的药,没有想到他还是低估了他。
他用干净的帕子拭了拭嘴角,看着垂死挣扎的好友,忽然说道:“白珩,临死之前,有一个人,你大概想见。”
纱帘之后出现一道窈窕的身影,十分熟悉,熟悉得白珩不肯相信。他瞪大了眼睛,心念瞬间百转千回,不确定的开口道:“玲珑?”
“是我。”纱帘之后的人影淡淡答道。
“你没死?”白珩的目光中透出震惊之色,一副仿佛被惊雷劈中的样子。
“是,我骗了你,我没死。”
“你和萧权……”
“我们是在四年前的宫内宴会上相识的。”岳玲珑撩开了帘子,露出了面容。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披了一件青色的披风,头发挽成云髻,乌黑的发丝之中别了一根碧玉色的簪子,素净却好看。
她的容颜没有丝毫变化,只有身形微微丰腴了一些,清淡的眸子里含着漠然的光,看着白珩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忽然笑了一下,充满了嘲讽:“怎么,你很惊讶?”
“是的,我太惊讶了。玲珑,你变了,变得令我不认识。”白珩渐渐恢复了正常的面色,一张血染的脸庞上是意味不明的笑意。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死而复生的庆幸,他心底甚至希望岳玲珑是死的,这样,他所做的一切,他所谓的报复,那些惨死在他手下的性命,都有一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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