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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城北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冷雨。到了这会儿,将近半夜,雨终于停了。
刘伯玉解去身上的雨笠蓑衣,顿了顿脚上沾的泥水,随即跟随前头那个提着灯笼的太监,快步往里走去。
百官和诸多皇子以及皇子身后的那些人,现在最关切的,除了皇帝的病体之外,无疑,就是皇位可能的继承者了。昭德宫外,每天从早到晚,跪满了一脸忧心的人。
却没有人敢提半句带了“皇储”两字的话。
偏这半个月,皇帝几乎没召见任何一个大臣或者皇子。所以片刻之前,本已宽衣就寝的刘伯玉忽闻宫中来使召自己进宫,心里的讶异和紧张可想而知。
这一年来,刘伯玉在朝堂的地位在以令人侧目的速度而攀升,朝议时以他为风向标的朝臣也越来越多。
他的精明和果决,随着朝堂地位的提升日益展现。尤其在太子出事后,他的影响力甚至已经隐隐有了开始撼动另一位尚书仆射高德东的迹象。
许多人都猜测,随着杨纹下野而空出的尚书右仆射的这个位置,很有可能将会由他来顶替。
刘伯玉这会儿根本猜不到,病重的皇帝突然于半夜召自己入宫,目的是为了什么。
但定有一件非同寻常的事要发生了。他心里明白这一点。
他屏住呼吸,来到昭德殿的时候,惊诧地看到那里停了一张四面严实遮蔽的龙辇。徐令站在侧旁,神色冷凝。
他立刻猜到,已经卧榻多时的皇帝,此刻就在这张龙辇里。
他急忙跪拜,叩头后。果然,听见龙辇里面传出皇帝苍老的声音:“朕要去一个地方,你随朕来吧。”
刘伯玉从地上爬了起来,急忙跟上前行的龙辇。
夜色沉沉而迷离,前头的宫门一道道地被打开,龙辇无声地前行着。
这是刘伯玉第一次行走在深更半夜的深宫之中。四下仿佛一片漆黑。他踩踏着积了雨水的宫道,亦步亦趋地跟在龙辇之后,心里慢慢地竟然生出了一种凉惧之感。
他跟随前头的龙辇,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最后,龙辇终于被抬进一座常年无人进出、而守备森严的冷殿。他跟随了进去,借着烛火,在幽深的冷殿尽头,忽然看到一张他曾经熟悉的人的脸时,手心立刻捏出了一层冷汗。
废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从那座孤立于城外的离宫给接到了这里。
但是他已经不复往昔的太子模样了。他变得形销骨立,双眼青洞洞的,射出笼中困兽般绝望而狂乱的光,突然看到皇帝,他的口里发出赫赫的兴奋声音,整个人便像一条驯犬那样,手脚并用一路爬到了皇帝的面前,紧紧地抱住他的脚,痛哭了起来。
“出去吧。到门外等着。”皇帝说道。
刘伯玉心跳的厉害,知道这是对自己说的,不敢多看,立刻退了出去。
“父皇,父皇!您终于肯来见儿臣一面了!儿臣是被冤死的!”太子嚎啕大哭,“是老五!就是老五设计害我的!除了他没有旁人!他早就觊觎我的太子之位!恨不得把我拉下来!父皇,你要去查啊!你抓他,查他啊!我真的是被他陷害的……”
他砰砰砰地用力磕头,眼泪鼻涕滚了一脸,糊在了皇帝脚上朝靴的靴面之上。
皇帝微微低头看着他,目光冷淡。
“你不信?你不信是老五?”太子停了下来,额头开始有汗冒出来,忽然眼睛一亮,“那就是老七!他本就悖逆父皇,因为十年前的事,心里更是痛恨于我!巴不得我倒霉!他现在回来,就是为了设计陷害我的!父皇你查查他!查查他!求你了!”
皇帝依旧没有作声。
“那就是老三!老二!或者,根本就是他们所有人联合起来害我的!父皇,我从小到大,最听父皇您的教诲了,求父皇再给我个机会……”
他不停地哭号,额头磕出了血,脸上混杂着眼泪、鼻涕和汗水,模样显得狼狈而狰狞。
皇帝慢慢地道:“你虽蠢钝,朕却料你没这样的胆子。朕也猜想,是你这些兄弟中的一个构陷了你,但朕却不想深究。”
太子呆住,直起身子,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皇帝。
“朕立你为太子,对你寄予厚望,从小便倍加训导。你却疏远君子,亲狎小人,耽溺酒色,淫乐奢侈。十年前的朔州之战,更因你贪功冒进,闯下了弥天大祸,我大兴万千将士因你而丧命!彼时朕便该顿悟。只是朕却铭记前载,无忘正嫡,仍恕你之瑕衅,盼你痛改前非。不想你变本加厉,愚心不改,而凶德更甚,以致于到了如今,纳邪违抗朕命,更是心怀异端,迁疑诸弟!像你这般不忠不孝不友不爱之徒,朕如何能将我大兴基业交付到你的手上?你有今日下场,是你咎由自取。”
太子的嘴唇神经质般地微微颤抖着,浑身也跟着慢慢发抖起来。忽然哀声号道:“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偏心!从小到大,你的心眼里就只有老七!你去哪儿都带着他!看着他的目光也和看我完全不同!你恨不得他才是你的长子是吧!这样你就能名正言顺地立他当你的太子了!你是立我为太子了,但你就是看不起我!”
鲜血不断地从他额头的破口里冒出来,他咬牙切齿,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低一声咆哮,近旁的徐令面露紧张防备之色。
下一刻,太子整个人竟然朝着皇帝扑了过来,两手卡在了皇帝的脖颈上。
“是你们逼我的!你们一个个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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