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一片戚然,幽幽说道:“因为公子怕连慧对我不利,索对我置若罔闻,让她放松警戒。”
他默然颔首,转头望向轩窗外的夜色,轻轻说道:“连慧是我母亲的婢女,一生忠于她,我是敬重她的。她一直对你不放心,怕你爹爹在青华溪拥兵自重,再也不将我这个废太子放在眼里,更怕你桀骜难驯,他日成为我登天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你体内先有她送给连碧的断情草,再中她的甲中毒,命已是握在她的手里,她对你有恃无恐,不怕到时不能逼你爹爹就范。连慧,自从在这闱中亲见我的母亲由盛入衰,最终被帝君贬黜出后,再也不相信世间的任何人,这怨不得她,在这里待久了,没有人逃得过去。”
“母亲以死换来了我的尊号,而你用神女奇迹换来帝君对我的复觐,是连慧错了,没有你,便不会有今日的醒月蓥帝。我重回凤阳城,取回属于我的东西,取回迦兰欠下的债,醒月国千年前因她开创,而我今生重掌醒月皇权,是因果轮回中冥冥的天数吗?”
一道闪电撕裂长空,将他陷于黑暗的身影瞬间耀亮,他伫立在敞开的长窗前,檐角上悬挂的灯飘摇在风雨中,早已被雨浇熄了火光。灯穗子扫过他的织金华袍,甩出长长的一道水痕。
“这场筹谋多年的夺嫡,以我的登基即位告终,那时你身在东皋,没有被牵连进来枉送了命。说我有心利用你拉拢东皋也罢,或是凝晶雪几世的报复,总归你逃过这一劫,现在还好好地站在我的面前……”
“好好?”我抬起残缺的左手伸到他的面前,一点点,揭开包裹伤口的纱布,“公子请看看我这只手,它能够叫‘好好’吗?公子再看看我的头发,它又能叫‘好好’吗?公子可知道我每月必有几日心绞难忍,发作起来恨不得立时死了干净,这样也能够叫作‘好好’吗?我不懂公子所说的‘好好’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只要我还没有死,即便活在世上生不如死,也是‘好好’!?”
最后一层纱布掉落在地上,我侧目,不敢去看自己的手已经变成什么样子,雨被夜风吹入窗内,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身上的衣服。公子兰怔怔地站在雨下,许久没有说话。直到手背上传来一丝温暖,直到一条手臂伸到我的背后将我揽进怀抱,我才惊觉,他颤抖的身躯早已失却了帝王的威仪,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只是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他是在为我心疼吗?还是为了……迦兰?
“我们即日就成亲,我要你成为醒月国的帝后,成为我今生唯一的妻子,我会保护你,再也不让你受到半分委屈。”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曾经清冷得让人畏惧的声音,现下却满是怜惜。
他是谁?此刻这个将我抱在怀里的男人,是凌雪生?还是公子兰?
我轻轻挣出他的怀抱,缓缓向后退去:“帝王爱,无心爱,公子贵为醒月帝君,非我一介山野人可以企及,当年我要不起东皋的那顶后冠,今天也同样要不起醒月的这顶后冠,况我已是个残废,更配不上陛下。”
“你到现在依旧信不过我吗?”
信?……何其奢侈的一个字,如同我再也没有眼泪可流,那些是已被我遗忘的东西。
“陛下言重了,今日我入是有一事要求陛下的旨意,还请陛下看在我爹爹这些年的些微功劳上格外开恩。”我单膝跪地,向他拜下身去,一字一顿说道,“求陛下开恩恕了天牢里的花飞雪,收回君亦清迎娶广威将军小姐的旨意,改聘花飞雪为妻。”
他站在距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凝声说道:“你该知道,君王的旨意不可轻易收回,况且那女囚已供认不讳欲置你于死地,你何必再为她求情?”
我以头抵地,执意说道:“我不为旁人,只求无愧于心,求陛下成全!”
一双手伸到我的面前,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他凝视我半晌,转身走到水晶壁前,抬头仰望着画中的迦兰:“我以为这世间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早在含章里……不,早在千年前,我便深知你的为人,但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其实我本不懂你。你说迦兰要的并非我所想,或许是你对了,她为天下人负我,我为她负尽天下,从一开始我便与她背道而驰,终成了今日这样的局面。是谁欠谁更多呢?我竟也分不清了。你离开含章的时候,我以天下为局与你订下赌约,后来我去东皋见你,来回折返路途,累死了无数骏马,凤阳城外翠寒坡,我没有想到竟被人设下埋伏,那一天差点将命葬送了,再后来醒月皇权更迭,内政动荡,我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在眼前,却也无能为力,更加让我没有心力去后悔早将你送走。你因我吃尽苦头,但我惟有此法方能保你周全,若你是我,你又该如何选呢?君家寨少主孤高气傲,当年因你倍受折辱,他与你同去东皋,难免不会杀你泄愤,我以你的命为饵换他今日的功成名就,你又何必再对他心怀愧疚?你要救天牢里的那个女囚,我即日颁旨下诏册后,大赦天下,饶过她的命,既成全了她,也成全了你我。”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字里行间却让我深切地感到当年的他有多么狼狈,自顾尚且不暇,更遑论保全身边的人。自古皇权更迭,朝野上下必然是一片腥风血雨,他虽负我在先,但也不能不说是为了我的命着想。
只是,他为了一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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