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梁。”
良久,他才用那熟悉的温软的调子喊出这两个字来。
“六儿爷。”
我张口,便想着用同样的调子喊了他一声,那低沉嘶哑地声音打喉咙里溢出来,就先是给我自己下了一跳。
话出口的当口儿,我才真真切切清楚了自己的境况,当下所处的环境是间浴室,我浸在水里,他立在边上,手里头还拿着方才从架子上抽下来的毛巾,看样子是打算替我洗澡,电光火石间,我脑子既有了答案。
“什么时候了。”
我问他。
问他的同时,收回了与他相顾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了一道,我这破烂身子上竟一点伤都没有,连先前那些旧伤也连疤痕都没留下一道,看来,是过了很久了。
“不久,未满两年。”他说。
两年,只因那小狼狗一个打眼,我便睡了两年,难怪听着他的声音,还要想上好一阵儿,才能想起来那声音是他的,我瞧着自个儿,复又瞧着他,瞧了一阵儿,跟他讲:“好久不见。”
他神色未变,只是稍微笑了笑,那笑意,温温软软地,看着真叫人舒服,他说:“你刚醒,还需要适应,别多说话,先休息休息,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说话间,他已走到了我边上,把那手里头的毛巾浸到水里,替我擦洗起来,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比当年他转身就走的洒脱逊色,我一动也不动地任他摆弄死物似的挨着这副破烂身子一寸一寸擦洗,心里头想着他的问题。
想来想去,末了答他,“想吃你做的东西,要你亲手做的。”
“好。”他手上动作不停,像是做这件事做习惯了,习惯的好比日日都要擦拭爱枪的神枪手,哪怕闭着眼,也晓得哪一寸不耐磨要多擦拭两道,哪一寸宝贝的很要拿捏力道,就是洗个澡,他那双千机手,也分出了轻重缓急,弄得我好不舒服,倒还反把自己比作了他的枪。
过往的两年中,我不晓得受过多少回这样的优待,倒是只如今醒了,恐怕以后再没这么的待遇,那会子,我心里不知怎的,竟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以至于后来站不起来,叫他抱回去放在床上时,都忘记了说一个“不”字。
被他送上了床,我才晓得,这是我那曾经荒了一年又半载的西环别墅,在我窝进被子里,脑子里费劲儿地去想跟他同吃同住的那两年日子时,他收拾了旁边的药箱子,用那特别的温软的调子跟我讲:“你先睡一会儿,等我。”
等我。
这大抵是从他口中听着过的最好听的两个字了,那会子我一个出神,他便已经留给我一个背影,径直走出了房门,只这一回,与往常不同,这一回,他跟我讲的不是“走了”,而是“等我”。
兴许是这一觉睡得太久,叫我想通了许多事,也就是那么一刻,我忽然觉得,哪怕他今日说的,不是“等我”,就是“走了”,我当下的心情,也不会差太多,反正早已习惯了看他背影走远,习惯了目送他离开,也就习惯了发现,不管他的揍得多洒脱,到头来,还不是回到了我跟前?
所以我才有恃无恐,才有胆子在那一日跟他讲一个“滚”字,才在这会儿望着他出走的那道房门,痴痴地笑。
时隔六年后,自相识他到今日已经过了六年,他再次如同六年前那样,端着一碗不晓得掺了些什么的稀粥送到我跟前,不等我去说,便自觉拿了勺子来喂我,这碗粥比之六年前那一碗,味道果然好得多。
“笑什么?”
他一勺一勺地往我嘴里送稀粥的当儿,忽然停手问了这么一句,我一下让他问愣了,想了想,赞一句:“好吃。”
我话出了口,再张着口等他继续往我嘴里喂时,他偏停下手,用那柔调子讲:“好吃也不能吃太多,你的肠胃两年没有好好进过食,需要时间恢复。”
“恢复?”
这词儿用在我身上,到底是好笑的,我这破烂身子,哪儿还有什么恢复的可能,伤一回便损一层,伤得多了,损得狠了,早晚得彻底坏了,彻底没用了。
说来,这一回没叫小狼狗的那一打眼直接送去见阎王,已是苍天眷顾,捡回来一条命,我不奢望它能恢复,只盼老天爷再多眷顾眷顾我,叫我多活几年。
这些话,我不曾说出口,又听他道:“对,我从赵雷那里了解过你身体的情况,内脏受损严重,但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你醒的很是时候。”
“什么?”
不晓得是不是睡得太久,脑子都给睡得糊涂了,那会子我竟没明白他那话里的意思,他也不明说,只是摇头,端着剩下的半碗稀粥站起来,说:“以后再说,你自己试着活动活动,别离开床太远。”
他说完那话便走了,我也不拦他,只点头应了一声“好”,我晓得,他还会回来。
不过后来,那当日再进房里的却不是他,而是雷子,雷子进来那会儿,我又窝回床上去了,刚醒来的身子,总是倦倦的。
他进来时弄出了小动静儿,我当是容六回来了,便张眼去看,一张眼就见着他那涕泗横流不堪入眼的狼狈模样,他说:“老板,您终于回来了。”
那当儿里,我脑子里一下闪过了什么,忽然想起那时候车上除了我还有一个人,等他哭够叹完,既问他:“他呢?”
不问倒还罢了,问了我才晓得,我是多此一举给自己添堵来了,由雷子口中还原的事故经过如此:
其时,那车撞上了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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