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并不可能。我最好的朋友,在国会山记起她后我曾经写道,而且我感觉到一种跟今天想起来她时一样的亲近。不然我为什么会在乎她怎么想?
“我们吵架了?”
他犹豫着,我又一次感觉到他在盘算、应变。我意识到毋庸置疑本知道什么会让我难过。他有多年的时间来了解我可以接受什么、哪些是最好不要碰的雷区。毕竟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番谈话。他有过多次实践的机会去学习如何选择路线,如何小心绕开那些会破坏我生活的道路、跌跌撞撞地把我送到别的地方的话题。
“不。”他说,“我不这么认为。你们没有吵架,总之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觉得你们只是疏远了,然后克莱尔遇见了一个人,她嫁给了他,他们搬走了。”
这时我面前浮现出了一幅图像。克莱尔和我开玩笑说我们永远不会结婚。“挫人才结婚!”她把一瓶红葡萄酒举到嘴边说,我在附和她,与此同时却心知有一天我会做她的伴娘、她会做我的伴娘,我们会身穿婚纱坐在酒店房间里,一边从香槟杯里小口喝酒,一边让人为我们做发型。
突然间我感到一阵爱意。尽管我几乎记不起我们共度的时间、我们在一起的生活——而且就连这些残留的记忆明天也会消散——不知为何我感觉到我们仍然心心相通,有那么一会儿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
“我们去参加婚礼了吗?”我说。
“是的。”他点了点头,打开腿上的盒子翻了起来,“这儿有些照片。”
那是些婚礼照片,但不是正规的结婚照;照片又模糊又黑沉,是个外行照的。照相的是本,我猜。我认真地凑近第一张照片细看,到目前为止我只见过记忆中的克莱尔。
她跟我想象中一样。高,瘦。如果有什么不同,照片中的她更加美丽。她站在悬崖上,身上轻薄的裙子在微风中飘拂,太阳正在沉入她身后的海面。美丽。我放下照片,一张张看完余下的。一些照片里是她和她的丈夫——一个我认不出的人,其他一些相片里我和他们在一起,身着淡蓝色的丝绸,看上去姿容只是略逊一筹。是真的,我当过伴娘。
“有我们的婚礼照片吗?”我说。
他摇了摇头。“它们在一个单独的相册里。”他说,“弄丢了。”
当然,火灾。
我把照片递回给他。我觉得我在看另一个人的生活,不是我自己的。我无比渴望上楼去,写下刚刚发现的东西。
“我累了。”我说,“我需要休息。”
“当然。”他伸出了手。“这儿。”他从我手里拿走了那堆照片放回盒子里。
“我会把它们放得好好的。”他说着关上盖子,我来到这里记我的日志。
*****
午夜。我在床上,独自一个人,努力想要想通今天发生的一切、了解到的所有事。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我决定在晚饭前洗个澡。我锁好浴室门飞快地看了看镜子周围的照片,但现在融进眼里的却只有这里缺失的东西。我打开了热水龙头。
大多数日子里我一定完全不记得亚当,但今天我只看了一张照片就想起了他。这些照片是不是被精心挑选过,是不是只有保留它们才会让我不再无根可依、而又不让我想起自己失去了什么?
房间里开始布满热蒸汽。我能听到我的丈夫在楼下发出的声音。他打开了收音机,若隐若现的爵士乐飘上楼来。在音乐声中我能听出一把刀在餐板上有节奏地切着片;我意识到我们还没有吃晚餐。他应该是在切胡萝卜、洋葱、辣椒。他在做晚饭,仿佛这是平常的一天。
对他来说这的确是平常的一天,我明白过来。我的心中满是悲伤,但他并非如此。
我不怪他瞒着我,每天不提亚当、我的母亲、克莱尔。如果我是他,我也会那么做的。这些事太痛苦了,如果我可以过完一整天记不起它们,那么我可以免于悲伤,他可以免于给我带来痛苦。保持沉默对他来说必定十分诱人,而生活对他又是如此艰难:他知道我时时刻刻都带着这些参差不齐的记忆碎片,像随身带着一个个微型炸弹,随时可能刺破表面逼着我再像第一次一样经历痛苦,还拖着他跟我一起掉进深渊。
我慢慢地脱下衣服叠好,放在浴缸旁边的椅子上。我光着身子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陌生的身体。我强迫自己去看皮肤上的皱纹、下垂的乳防。我不认识我自己,我想。我既认不出自己的身体,也认不出自己的过去。
我向镜子走近了几步。它们在那儿,在我的肚子上,在臀和胸部上。细细的、银色的条纹,岁月留下的条条伤痕。以前我没有看到它们,是因为我没有找过它们。我想象着自己追随着它们的生长,希望身体发胖后它们能随之消失。现在我很高兴它们在那儿:是一个提示。
我的镜中倒影开始在雾气里消失。我很幸运,我想。至少我还有本,他在我的这个家里照顾我,尽管我记得的家并不是这样。我不是唯一一个受苦的人。今天他已经经历了跟我同样的痛苦,入睡时却心知明天可能他还要再经历一遍。换个丈夫可能他已经感觉无法应付,或不愿意应付。换个丈夫可能已经离开我了。我盯着自己的脸,仿佛要把这幅画面刻进脑海,不让它沉入意识深处,这样明早醒来这副模样对我将不再陌生,不会如此令人震惊。当它完全消失时我转身踏进了水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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