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林把家安在了湖北洪湖,安在了他的老家。关山林的样子,是要做永远的匿居,像一头走进森林腹地等待着生命最后日子的老象。他不止一次地对人提到他现在是在等死他认为这是安度晚年最准确的说法。他在说到“等死”这个词时神态安然,甚至哈哈大笑。他把全家都迁回乡下来了,从此再也闭口不提要求重新工作的事。他起床、吃饭、上街和随便什么人聊天、回家睡觉,晨起暮息,样子十分满足,生活颇有规律。人们都觉得他是一个少年出家历尽沧桑,晚年归来养老的寓公,奔波到头了,革命彻底了,心如止水了。只有乌云知道,人们的想法是错误的。关山林的心没有死,他的心永远不会死,在他的胸膛后面,仍然有一颗顽强的火星栖伏在那里,它没有熄灭,永远也不会熄灭。有一个细节只有乌云一个人留了心。关山林为自己订了大量的报纸,从解放军报、人民日报到参考消息,差不多有七八份之多。关山林每天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那些报纸上。关山林看报不像多数人那样只看标题和感兴趣的文章,他是从一版到四版,每一篇文章都要认真读完的。他读报读得很仔细,你把它叫做阅读,不如叫做研究。实际上他就是在研究。他把他认为是重要的文章用红蓝铅笔勾出来,标上“此处全家一阅”,“如此动向”,“发人深思”之类的眉批。他的情绪是随着报纸报道的消息而变化的。如果国内国际的形势一派大好,那么他那段时间就会表现得很安静,不声不响,安静久了,就会闲豹似地打一个哈欠;安静得再久了,就会困豹似的变得烦躁不宁。如果国内国际的形势有个风吹草动,他的情绪波动就会很大,兴奋、激动、焦灼、渴盼。那段时间他花在报纸上的精力就会多得多,报纸上出现的粗重的眉批也会多得多。这一点儿也许可以瞒过别人,却瞒不过乌云,乌云太清楚那头躺在老巢里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的老豹子觊觎的是什么了。乌云对此一字不提,她就像什么事都不知道似的,她就把它当作他闲得太久太无聊而自己创造出来的游戏。当然,关山林并不仅仅是看报,报纸是必不可少的,但看报看久了,总有一种纸上春秋的感觉。关山林还有行动,最有说服力的行动之一,就是把老四关湘阳送去当了兵。1977年,关湘阳高中毕了业。这一年国家恢复高考制,湘阳学习成绩不错,又是从城市转学来的,基础扎实,学校寄期望于他这个高材生,希望他能考上大学,为本县争光。可是关山林却不让湘阳考大学,他要儿子去部队当兵。在这方面关山林的态度十分固执。乌云为这事和关山林吵了好几架。乌云是希望儿子能念大学的。但吵归吵,在原则性问题上,关山林一向不会妥协让步,如果有必要,他甚至不惜为此打一场全面的战争。他打了,他赢了。1977年冬天,十七岁的关湘阳应征入伍,成了武汉军区某坦克部队的一名新兵。
关山林就是这么主宰着这个家,在他年届七十的时候,他仍然雄心不眠,宝刀不老,直到有一天,他在报纸上看到中国军队在广西云南前线对越南军队的挑衅进行全面反击的消息时,他仍然兴奋不已。他丢开报纸,站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大步地来回走动。他在窗前站下,目光炯炯地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他朝身边的桌子用力击了一掌,把从门口走过的朱妈吓了一跳。朱妈听见关山林一个人在他的房间里大声地说,打狠狠地打这些狗日的朱妈不知道他是在对谁发火,对谁下这个命令,他究竟要打谁朱妈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探头朝屋里看了看。屋里只有关山林一个人。
2倒踢紫金冠
11月秋凉的时候。部队开始沿着十号公路朝前调动。调动是极机密的,要求是白天停止待命,夜间行军。十号公路上全是往南线去的部队,在整个黄昏到黎明这段时间里,m74主战坦克、122毫米自行榴弹炮和整队整队满载士兵的卡车源源不断地朝着南边驶去,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柴油味。车队按照命令一律关闭了车灯,只用夜间灯探路,在路面危险的地段,有工兵在那里指挥和协助车队通过,即使这样,在快到哀牢山那段路上,还是有几辆车翻进了山崖里,有消息说至少有十几个战士牺牲了。仗还没开始打就有了伤亡,这不能不让前指的首长恼火,前指下命令道,各部队在不耽搁集结时间的前提下,必须保证安全,如果再出现车翻人亡的事,指挥员到军事法庭报到
四营文书关京阳依靠在一辆yw701指挥车的角落里,眼睛闭着,从黄昏上车后到现在,他都保持着这个姿势。他怀里抱着一支六五式自动步枪,枪口随着车子的不断摇晃老是碰着他的头。路面的状况很不好,十号公路本来就是一条二级公路,长期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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