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怜、太脆弱。
也太让人恼怒。
“池珺,”钟奕低头看他,省去所有繁文缛节,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又重复,问:“是谁伤了你?”
池珺低声说:“是我父亲。”
他说:“爷爷说,下月初八,武林大会,他便要卸任,金盆洗手。随后却提到,要把盛源山庄交付于我……我父亲勃然大怒,提出与我比剑。我应下,却在夜里受袭。”
沉默片刻,又道:“我只知他厌我,却以为爷爷仍在,他总要有所顾虑。可他是真的想要杀我。”
钟奕说:“所以,你直接来了青谷?”
池珺道:“那夜,我且战且走,一路被追杀至此,终于甩脱身后杀手……”
钟奕:“你想要找我求助。”
池珺静了半晌,问:“你会帮我吗?”
钟奕不置可否。
池珺:“我知道,青谷惯来不c-h-a手武林中事,只作壁上观。”
钟奕:“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池珺:“你还与我玩笑……”勉强弯唇,“你能救我,我已经颇为惊喜,不会奢求太多。”
钟奕看他。从前相识,池珺也很爱笑,脸颊上有梨涡,笑起来的时候,钟奕只觉得甜,看了便心情愉悦。只是他不会直接表现。
如今再笑,梨涡还在,却都成了难言的苦。
他说:“你很委屈吗?”
池珺一怔,道:“没有。”
钟奕:“你可以委屈。”
池珺无奈:“真的没有。说到底,不过是我轻敌。”
钟奕:“下月初八,你赶不及。”
池珺:“我的伤,多久能好?”
钟奕:“要好,很简单。可你来的路上,一路淋雨,风寒入骨,恐怕伤及心肺。半年之内,不能过劳。”停一停,“换言之,半年内,不能动剑。”
池珺怔住。钟奕看他,总觉得此时此刻,池珺像是失落、难过。这样的情绪相加,显露在面孔上。
钟奕便想:我不喜欢他这样。
而池珺开口,又问一遍:“你能帮我吗?”
像是一样的话,却换了一个字,也换了态度。从询问,变成请求。
钟奕回答:“不会。”
池珺轻轻“啊”一声,仍然道谢:“总归,七日前,多谢钟谷主愿意出手相救。只容我在谷内再住些时日,等伤势好转,我便告辞。”
钟奕冷笑:“你还能去哪?池北杨出了对你的追杀令,几大门派被授以重金,要寻你人头。你一露面,便会是百口莫辩的局面。那些人可不会听你讲道理。”
池珺道:“我总有朋友。再不济,还有丛家。”
“只怕丛家自身难保。”钟奕道。
池珺无奈:“钟谷主——”
钟奕:“叫我名字。”
池珺:“钟奕。”他抬眼,问,“你这样讲,我却不明白了。”钟奕到底想要什么?
他听钟奕断然拒绝,便觉得,对方是要与自己划清关系。这也很应当,青谷历来如此,池珺不会意外。
但钟奕却又说,自己还可以叫他的名字。换言之,钟奕仍把他当做好友。
池珺不解,钟奕看在眼里,说:“你养伤。下月初八,”沉吟,“武林大会……总能推后一年半载。”
池珺缓缓眨眼,听钟奕道:“你的东西,你自己去拿。”
第193章 番外三(中)
有钟奕这句话, 池珺便在青谷住下。
其时是七月, 日头烈烈, 流金铄石。青谷草木葱郁, 又依托地势,在入谷处摆了迷踪阵, 旁人难进。但平日里, 总有人千里迢迢赶来,跪在谷外,求医问药。
池珺伤势好些的时候, 曾与谷内弟子一同在山头上,往下看过一眼。其时正值盛世, 天子壮年, 海清河晏。池珺又出身名门,昔日行走江湖,无论到哪里,都有人看在盛源山庄的面上厚待他。他知道世上有人穷困潦倒、食不果腹,可于池珺而言, 这一切, 不过是说书人口中匆匆念过的句子,是书里一笔带过的人间坎坷。从前与钟奕相识相交,他也只知钟奕来自青谷, 按照惯例,每月十五,都要携弟子仆从出山, 在谷外摆诊台,为人施药。
可他不知道,“穷人”、“病人”,这两个词叠加在一起,会是这样。
他久久伫立,旁边弟子叫他:“池少侠。”
池珺侧头看对方。日光耀耀,落在他眉眼之间,像是为年轻人的眉宇镀上一层金色光泽。旁边有仆从微微一怔,当日在暴雨之中救这位池少侠回来时,却没想到,那样狼狈的青年,在换一身衣服、医好伤势后,能有这样的风采。
弟子道:“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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