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闻听,故作镇定道,“止得一把扇儿。”
遂将那纨扇递与她瞧。月桂眼尖,瞧她左掌缩于身侧袖中,心知有些蹊跷,却不说破,只夸那扇儿精致。林氏道,“你若喜欢,拿去用了便是。”
丫鬟掩口而笑道,“人家一往情深,巴巴地献了信物来,若见你顷刻便送了与我,不知如何伤心哩!”
林氏满面绯红,轻叱道,“莫胡言乱语!”
心中却隐隐有几分得意。
二人说说笑笑,片刻忽闻院外扣门之声,月桂道,“我去瞧瞧。”
启了门户,却是清茗。二人打个照面,记起方才一番旖旎,面上掩不住俱有些羞意。月桂又忆起于谭生处一番惊吓,转有几分迁怒于他,咬了唇不发一言。清茗见她杏眼含嗔,只道她心生悔意,心下更慌,半晌方嗫嚅道,“我家公子作了几幅新画……请夫人与姐姐……移玉趾前去小坐片刻,多加指点。”
月桂嗯了一声,淡淡道,“我去同夫人禀告,你且等我回音。”
转身行入内堂,报与林氏知晓。林氏闻听,心中隐隐自知有些不妥,只是这几日着实闷得紧,又兼方受了谭生一番心意,实不忍断然拒之。正自踌躇难决,却听丫鬟道,“夫人左右无事,不若去瞧瞧那人弄甚幺玄虚,我亦有几分好奇哩!”
林氏听了,心头一松,点头允了,暗道,“是桂儿要去,却不是我不知羞耻。”
画童得了准信,一道烟走去报与谭生知晓,谭生自是大喜,忙令童子将房中拾掇干净,又自换了一条簇新天青袍衫,翘首只盼芳驾。孰料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谭生手中握了一册【注2】,双目定定,半日不曾翻得一页。
一忽儿想佳人是否改了心意不来,不免忧心忡忡,一忽儿又想她来了,问道,“先生看甚幺书?”
自己便将这才子佳人的故事说与她听,所谓诗有六义,这“比”一项,自是大关紧要。
正候得焦急,忽听户外童子发一声喊,奔入房中道,“来了!”
不免心中一松,沉声叱道,“何需大惊小怪!”
面上却已难掩喜色。三步并作两步,抢出来迎,但见小婢扶了妇人穿花绕柳,袅娜行来。定睛看玉人麻衣如雪,原如蜉蝣之羽【注3】,然教那如瓷如玉的肌肤一衬,反显出些黄晦来,心中不免暗赞了一声。
行至近前,妇人盈盈一拜,口中唤了一声,“叔叔”但见佳人美目低垂,睫毛微翕,粉颈宛然,身姿娇弱,举手投足之间,便有一段难言fēng_liú,又有幽香片片,恍如柳絮春风,散入鼻中。
谭生瞧来,竟失神片刻,叹道,“嫂嫂真画中人也!”
方躬身还礼。林氏听他夸赞,心中怦怦乱跳,唯恐他于人前作不妥之语,忙转了话题道,“闻听叔叔作得新画,可否与我一观?”
谭生一听,正中下怀,引了主仆二人入房中来。
月桂见他情状,心想,“此人痴念已深,我既为其臂助,他自不会于我为难。”
惊惧之心遂去,转有几分有趣,要瞧他如何行事。
待二人坐定,又有画童奉了香茶,谭生便将近日所作一一取来,展开与林氏瞧。林氏眼尖,见案上原有一册此书她亦曾一阅,方要问起,心中忽然一动,生生将话儿忍住不提。谭生不知她心中所想,却亦不敢太着痕迹,遂将那书册与案上杂物一并撤下,不曾言及。
谭生所绘,兼有山水、花鸟、人物,又作于宣纸、绢帛、扇面、瓷碟诸物之上,月桂瞧得有趣,笑道,“先生作画之时,若是画于纸上便罢,若是作于那矜贵之物上,想来必是小心之极,不然一笔之误,不免糟蹋好端端一件家什!”
谭生笑道,“那是自然,不过小生所遇矜贵之具,当以美人面为最,别样均比不得。”
月桂听了,圆睁二目道,“人面亦可作画幺?”
林氏听了,亦颇惊讶,美目流盼,盯着谭生瞧他如何作答。
谭生见美人注目,精神一振,笑道,“那是自然,岂不闻‘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乎【注4】?又闻‘人面桃花’,试想粉面娇靥之上,绘以夭夭之桃,岂非相得益彰,教人不爱也难。较之珠翠宝玉,非止雅俗判然,且亦生死迥别【注5】。只是这颜料颇多讲究,不能用寻常朱铅。”
月桂哦了一声,追问道,“又有甚幺讲究了?”
谭生道,“平日所用颜料,如朱砂、石青、铅粉之属,均采自矿中,施于肌肤之上,轻则生疹,重则有毒。面为一身之主,这佳人之面,何等要紧,怎可如此糟蹋。是以但凡绘于人身之色,必用草木之汁,朱则用紫梗、茜草,青则用蓼蓝,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但又有一项,亦非草木之属便可轻用,如藤黄便有毒。是以不知百草,不得擅制。”
他于此道熟稔,说来如数家珍,更将所备常用颜料取出,供二人观赏。
月桂见了许多瓶罐,大觉新奇有趣,又听谭生细细讲来,咋舌道,“这其中便有这许多规矩!”
又问,“先生从前所绘,是何人之面?”
谭生道,“多是富商大贾之妻妾,算来亦有十数人。”
月桂旋笑道,“先生既如此精通此道,可于我面上一试幺?只是没得润笔相谢。”
林氏听了,唯恐不妥,方要喝止,却见谭生微微一笑,道,“敢不从命。”
遂取了一支新笔浸开,使月桂坐了,当下便画将起来。
月桂满心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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