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该让杨剪扶着——方才出力的可不是他,开车走了一天盘山路的,也不是他。
“刚才哭,是我不对,”他低头跟在杨剪身后,撑过院门口的门槛,“我没什么好哭的,它就莫名其妙流下来了。”
杨剪拉开车后厢的门,奇怪地看着灯照下他惨白的脸。
“就是我觉得,动不动就哭了应该很不正常吧,”李白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很烦人,我明白,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想哭就哭,”杨剪收了拐,和西瓜刀一起丢在后备箱里,又把单腿站着试图钻进车门的李白往后座上塞了一把,抓来安全带头给他扣上,“找了半天把自己腿也弄瘸了,结果是个乌龙,你怎么还不能流点眼泪了。”
“可是那样显得我是个二逼!”李白还没说完就被关上了车门,闷在死寂的车厢中,后半句话咽回肚里——你都不愿意让我坐旁边了,是不是也觉得我有点烦。
却见杨剪绕过车头,两盏车灯在前方黢黑的树林上映出颀长的影子,坐回驾驶座时带回了人气,声响,也回了他的话:“连别人哭都要管的人才是二逼,”打开远光,他还打开了车里的音响,“如果我因为这个骂你,你也可以骂我二逼。”
李白再次安静下来,杨剪说得很有道理,尽管他总是这么认为,但这一回也的确如此。他把两只手揣进口袋,脸被口罩捂热热的,潮潮的。音乐听了一会儿,车也下到了半山腰,他又忽然说道:“都是我喜欢的歌。”
“只有这张碟。”杨剪的目光在后视镜中,从他脸上短暂地掠过。
“王菲金曲五十首?”
“好像是三十。”
“我很喜欢听,超级喜欢。”李白害羞了一般低下头笑,“这一首,你快乐所以我快乐,是窦唯打的鼓,你偶像,刚才没听出来吧?”
杨剪先是看他两眼,神情有些莫名,随即也笑了,那双漆黑的眉在镜面中舒开,又让李白产生那种感觉,他们在旅游的路上,看了一天的山清水秀,现在累了,而在路头有舒适的暖床等着他们,还有可口的饭菜,甚至会有一个被他们遗落在林莽间的家乡。
这趟是要杀人,损失惨重,人还没杀到,不是吗?
但是杨剪在笑啊。
杨剪笑着和他说,窦唯不至于,我偶像是普朗克。
李白嘴边关于杀人的话就只能听完这首歌再说了。现在要去什么地方?我们能找到真的红面具吗?你还要和我一起吗?他的问题确实是很多,歌曲却连贯着听了一首又一首,几乎每一支都是循环过的,在某个时期,用着那时录音机里的卡带、音质刺耳的mp3、吵闹店铺里的大音响、可以调节生效的音乐软件……播放器换了一个又一个,李白一直在听的,总是这么几首歌。
听的时候也总是在想同一个人。
他似乎拥有把每句歌词和自己的境遇联系起来的能力,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跟着哼唱一段,也像是唱给杨剪。
所以听这么一张盗版的碟片,也像是把他那些又哭又笑的日子过了一遍。从趴在地上疼得站不起来到扑进杨剪怀里,对于他来说也就需要几秒的工夫,从独自在家照镜子只想把自己削成盐水菠萝的状态变成拿着这把刀子给刚刚到家的杨剪切菜做饭,同样没有难度。很久以前就是如此,到现在照样如此。
荒唐吗?李白一点也不觉得。
人本身就是有悲有喜,一会儿活着,一会儿又死了,歌曲也是一样。
他不忍打断。
杨剪也听得安静,并不是心不在焉的神情,尽管这认真与专注多半是面对前路的崎岖。他们顺利地下山,路过已经沉睡的村庄,也路过那条刚刚被人哭过的河……世界乌黑,只剩月光,王菲的歌唱到了头,又唱了一遍,再一遍,他们翻山越岭,无惊无险,回到来时的山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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