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伯嚅了嚅唇,终是没有反驳,应了一声“好”,又道:“公爷难得回来一趟,是不是去祠堂祭拜一回?”
“好。”
许观尘看看他,上前握住柴伯的手。柴伯从前在战场上行走,手上满是手茧与伤口。
他叹了口气,道:“柴伯,原本回来,也不全是为了挑人。前几日说话说重了,还想回来与您说说话的,弄成这样,我很难受。”
祠堂里,三列牌位,许观尘弯腰作揖。
柴伯点起三支香,递给他。
许观尘双手执着,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
礼毕,柴伯接过香,安安稳稳地奉在铜制的香炉之中,却道:“公爷先别起来。”
许观尘疑惑,却在蒲团上跪好了。
柴伯奉好了香,从放置祭品的高供案上,双手捧下一个木匣子,他打开匣子,将里边用来包裹的红布解开,取出里边的东西。
这是丹书铁券,定国公府的丹书铁券,封爵的时候,皇帝赏的。
“公爷。”
柴伯将丹书交给他,许观尘心道不妙,叹了口气,心想该受的且受着,于是双手接过。柴伯却又把着他的手,要他将东西举过头顶。
“在国公府里,公爷是公爷,我是奴才。现下在祠堂里,只论辈分,不论身份,哥儿是小辈,我是长辈,陛下再厉害,也管不到别人家祠堂里来。”
柴伯缓缓道:“如今当着定国公府历代先祖的面儿,当着公爷的父亲兄长,哥儿实话跟我说,这个断袖的毛病,到底能不能改了?”
那丹书是铁铸的,又大又沉,许观尘不敢叫它掉下来,因此只是很艰难地举着。
许观尘咬牙,脊背挺直,身形单薄,轻声道:“我改不了。”
柴伯反身拿了软鞭来,那是定国公府的家法,用油浸透了,软却韧。“啪”的一下,打在许观尘身旁的地上,打得很响。
柴伯厉声喝道:“我问哥儿,这断袖的毛病,能不能改了!”
第39章 我没做错
面前有祖宗先人看着,头顶是丹书铁券压着,身边的鞭子挥得呼呼地响。
宗法家法压着,更何况还是在祠堂里。许观尘又固执,有点儿迂,此时不能动,也不想动,若是动了,若是求饶,那就算是认错儿了。
他打定主意,要跪就跪,挨打就挨,索性捱过这一阵就好了。
因此,他也不开口,就是跪着。
柴伯恨铁不成钢道:“近年来金陵城里大半公子哥儿好男风,我信哥儿心中还记挂着国公府,不会与他们一样胡闹。谁知道、谁知道哥儿直接与……搅和在一处了?”
他一拱手,对着定国公府列位祖先道:“哥儿没有其他长辈,今日当着列位祖宗的面儿,老奴斗胆,劝他改了这毛病。若是泉下怪罪,我百年之后,自当领罚。”
许观尘举着丹书,跪在地上,实在是举不动了,脑袋也嗡嗡地响。低着头,身形单薄,支持不住,晃了一晃。
“哥儿也别急着倒。”柴伯道,“前几日我问过玉清子道长了,他说哥儿的病,跪一个时辰,不妨事。”
鞭子狠狠地抽在地上,扬起地面上的细小灰尘,扑着迷了许观尘的眼。
柴伯再问了他一遍:“断袖的毛病,能不能改?”
“我改不了。”许观尘闭了闭眼睛,声音轻却坚定,“祖宗面前,我不敢妄动。柴伯既是觉着我有错要改,想打我一顿出出气,我且受着就是。”
原本那鞭子,柴伯拿着,只往地上抽,连许观尘的衣角也没有碰到。
如今他这样说,柴伯怒道:“哥儿就是觉得自己没做错了?”
许观尘抿了抿唇角:“我没错。”
——我没有为了自己,不顾定国公府,我为定国公府谋算好了,还有十来年的时候,让定国公府重新立稳。
——与萧贽之间,不是佞幸与屈辱。不靠他让定国公府站稳,也不靠他位极人臣。仅仅只是喜欢。
许观尘咳了两声,沙哑着声音,道:“我不改。”
听他这话,柴伯也恼了,原本怎么也打不到许观尘身上的鞭子挥了两下,一下打在他左边肩上,另一下打在了小腿上。
衣裳破了道口子,两道鲜红的血迹很快就洇出来。
很尖锐的疼痛,许观尘倒吸一口凉气,身子晃了晃,左边肩膀半塌下去,手里举着的丹书也歪了半边。
他面色苍白,就连唇色也开始发白。咬着牙缓了一阵,又支撑着,端正地跪好了。
他大可以丢开丹书,跳起来斥责柴伯不懂得上下尊卑,但他是许观尘,他不会。
柴伯也是摸准了这一点,才会对他用这一招。
柴伯一时气急,用鞭子抽了他两下,其实心里也记挂着他的病,怕他撑不住。
原本见他半边身子都塌下去,忍不住要收回丹书,叫他起来,而后又看见他重新撑着,跪得端正,固执不改,叫他起来的心思,也都没了。
还要再挥鞭子时,外边仆从叩门道:“柴爷,端王府的小王爷递帖子来,要见公爷。”
柴伯道:“只与他说,公爷不在府里。”
“端小王爷说,他看见公爷的马车回来了。要是公爷不在,见见中午到府上的那辆马车里的人,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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