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期之诱1
八月的榕安城闷热得可怕,最难受的是午后,天气会有一阵子y-in沉下来。没有风,空气仿佛停止流动。整个世界像是被裹在了一个巨大的茧里,逼仄而压抑,令人昏昏欲睡。
关江午休,隐约之中听到雷声。他想睁开眼睛,眼皮抬不动,模糊的视野中看到有人走来。那人走到他床边,熟悉的气息钻入他的鼻腔中。
妈?
他张了张嘴,想喊来人,却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喊出来。又听见一次雷声,意识像是被劈开了一道缝,清风灌进来。他忽然回过神来,他妈不会在这里,他也从来不管秋雅叫妈——他叫她秋哥,因为她比男人还猛。
他知道自己梦魇了。这种情况如今许久不出现,但在他年少时期司空见惯,他早已经懂得如何与它相处。于是放任之,忍耐幻觉和随之而来的压迫与恐惧。
不一会儿就真的清醒了,但心跳得很快。他盯着天花板一动没动,回想刚才的梦魇。秋哥朝自己伸出手,似乎是想抚摸自己,然而她始终没有触碰到。而且这种亲密的举动,也根本不是秋哥会干的。
他们彼此支撑过十几年,但并不亲密。
因此梦魇中的一切反常,看起来都像是某种隐喻。关江摸了摸心脏的部分,探索某种名为预感的东西。它不真切,但的确存在。他等着心跳渐渐平静下去,然后拿来手机。
他要给通讯录列表第一个打电话。它没有姓名也没有称呼,只是一串号码。那是秋哥的丈夫李浩,一个各方面都普普通通但确实但勤恳实在的男人,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娶走了秋哥。
这个号码拨通之后,响了很久,没有人接。
“咚咚——”休息室的门被敲响,梨子说,“老板,你有个预约到了哦!”
他盯着号码看了一会儿,没再等,挂掉了。
后来给预约的病人做牙齿的时候,雷声又响,下雨了。雨来得又急又大,拍得玻璃窗啪啪响。他的病人是个老爷子,咬着半口还算能用的牙齿,含糊漏风地说,“疾风骤雨,都是老天爷为人渡劫啊!”
他觉得老爷子神叨好笑,可此刻又有那么一点相信,于是问:“渡了劫以后呢?”
老爷子说:“飞升啊!”
“啊?”他脑子转过弯来,“你是说,死啊?”
老爷子说:“乱讲话,那是解脱!活着的时候够苦,才要老天爷帮渡劫!”
他听了,心脏突然没有缘由地刺痛。就那一下,短促而锋利,让他险些没有夹稳消毒用的棉花团。这时,他放在一边桌上的手机响了,是那个没有名字和称呼的号码。
来了。他想。犹豫了一下,划开接听键按下免提,那边说:“江江,你妈她……她本来想等你回来的,但是……”
李浩这个欲言又止、有话不直说的毛病,过去是没有的。这一定是学电视剧里的人了。要不怎么说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人本身就常常模仿艺术过生活啊。人究竟有多少反应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呢?又有多少事情在模仿?人……够了,躲什么躲,再往任何地方躲,秋哥也还是没了!
“小关医生?”老病人大气不敢喘,同情又犹疑地看着他。
“哦。”关江微微垂下眼睫,也放下手里的镊子和棉花团,一边拿起手机按掉免提,一边对病人说,“我换陈医生给你做牙齿,你看行吗?”
老病人人都躺在床上了,换医生总比打道回府强,牙病哪是能久等的病。连忙点头说“行行行”,说完又补了句“小关医生,没事儿啊,加油,没会过去的”。关江不知道该不该回一个礼貌的笑,很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将手机贴到耳边,出去了。
李浩说,秋哥这两年都在咳嗽,西医中医都看了,一概没辙。有时候咳到后半夜没法儿睡觉,为了不吵到他,她就去别的房间睡。隔着墙听到声音都揪心。这次她和自己的小姐妹一起去成都玩,回来之后一直喊累,休息了好几天没见好转,咳嗽也特别厉害。
前一天,咳得晕过去了。送进医院,吊水,检查。详细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她就说自己油尽灯枯了,跟他说想见关江,商量要不要把人叫回来。
“我说当然要叫啊,她还犹豫。早上终于答应了,我正要给你打电话,离开一会儿子,她就被推进急救室,医生说她一口气提不上来……”
关江挂了这个电话,在诊所门口站着。
雨还在下,屋檐下都s-hi了,门前马路淌满水,汇集到一个下水口,旋转一圈,然后用力坠落。他咂了咂舌头,觉得喉咙干得可怕。
订机票,联系老关的朋友暂代管理诊所的经营,交待姑娘们注意事项……他一件一件做这些事情,都安排好之后,这天过到到了傍晚。那个说渡劫飞升和解脱的老病人,已经走了,雨早就停了,下班时间过了一刻钟,姑娘们还在。
“怎么不回家?”他在楼下转了一圈,问。
三个姑娘面面相觑,把发言机会给了梨子。梨子嘴巴一瘪,泫然欲泣,说:“老板,你不会一走,就不回来了吧……”
关江还没有想这点,但这个念头不是不存在——或者说,他也没想过一辈子都呆在榕安城,当初留下只是因为老关一走,诊所没人管,他正好能继承。
他说:“等我处理完事情再说,你们放心,我在不在,工资都有你们的。”
“不是……”梨子双唇抿了又抿,“我,我想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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