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衍修的言下之意一如一个商人在利益分配上的决绝和干脆,不留余地,防止所有藕断丝连。
秦弋攥着笔,钢笔的笔帽一端深陷在他的指腹里,可是完全没有感觉啊,秦弋所能感受到的,只有胸腔里的郁痛,像是一场无处可说的难言之隐,连唯一的发泄方式——眼泪,都被堵塞在眼眶里,酸涩地积蓄着,却始终无法光明正大地昭告。
他在监护权转让的证明上签下了名字。
然后他将补偿协议推了回去:“这个不用,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不需要任何补偿。”
方衍修看了一眼协议,然后看着秦弋,他的目光很深,像是笃定地在叙述一个事实,他说:“秦先生,你也知道,牧也现在是完全不清醒的状态,他什么都不懂,等他有一天好起来了,也许会明白,你于他而言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就像是过独木桥时遇到的好心人,拉着他的手走了一小段路,等过了桥,还是要各自分道扬镳,不是吗?”
“是。”秦弋低低地应道。
确实是这样啊,小孩子的心智,对哪里都容易有感情,来得快忘得也快,自己也只不过是他生命里的一个小小过客而已,在他最懵懂的时候陪了他一阵子,等清醒过后,都还有各自的路要走。
秦弋心里这么自欺欺人地想着。
他确信,如果有能够治好方牧也的办法,他可以暂停一切,甚至抛弃一切,他可以不眠不休地陪着方牧也,陪他一点点好起来。
可是方牧也还有他的家人,那才是他过去十几年赖以生存的环境,是秦弋给不了的,也比不了的。家人的陪伴对于记忆的恢复才是最有效的,而秦弋只不过是路过了方牧也的迷茫期,带着他走了一阵儿,现在方家的人找来了,秦弋就应该拱手相让,这对谁都好。
方牧也的生命还有那么长,与自己相处的这十个月又算什么呢,既占据不了他前十九年生活的二十分之一,又抵不过他往后许多年时光的几十分之一,它太短了,转眼就可以忘记了。
而秦弋也知道,他一直面对的,都是不清醒的方牧也,方牧也对他的依赖和喜欢,都是出于自己对他的拯救和照顾,所以秦弋永远无法确定,当方牧也醒来的时候,对于自己会有怎样的想法。
他会有可能产生和自己一样的情感吗?关于爱。
都是未知数啊,都是让秦弋迷茫又恐惧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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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弋向方衍修要了两天时间,让他给方牧也做思想准备,也和方牧也好好告别。
他回到家,门口仍然站着两个保镖,秦弋进了家门,方牧也就守在门边,一下子冲过来抱住他,说:“哥哥,你去了好久啊。”
“有点事。”秦弋摸摸他的头发,“乖,我回来了。”
方牧也却并没有摇尾巴,他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秦弋,问:“门口的人为什么还不走呢?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他们是来保护你的。”秦弋的脑子里总是会想起方牧也被人抓着头发往墙上砸的画面,他说,“小也,有人保护是好事。”
“可是以前都没有,我跟哥哥也还是好好的。”方牧也很抗拒现在的情形,他下意识地察觉到有很多地方不对劲,“哥哥,让他们走吧,好不好?”
“小也,他们是你爷爷派来的,能保证你的安全,爷爷是为了你好。”秦弋耐心地跟他解释,“虽然你不记得爷爷了,但他是你的家人,对你来说,他是很重要的人。”
“那哥哥呢?”方牧也从秦弋的怀抱里挣出来,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了?”
秦弋诧异于方牧也的敏感,可是事实在眼前,他也没办法说谎。
“乖,我们上去换衣服,晚上的时候,跟爷爷一起吃晚饭。”秦弋去拉方牧也的手,“吃完饭回来给你切西瓜吃,好不好?”
方牧也一声不吭,只是低着头被秦弋牵着往楼上走,尾巴沉沉地垂在身后。
第73章
方牧也虽然心情低沉,却还是乖乖地跟秦弋一起出去吃晚饭。
方衍修亲自站在包厢门口等,他看着慢慢走过来的人,眼睛里是切实的疼爱和惋惜。他在痛失小孙子将近两年之后,再看到活生生的方牧也,无论怎样,心情都无法平静,何况方牧也已经完全失去了记忆,曾经最亲的爷爷沦为陌生人。
秦弋带着方牧也走到方衍修面前,捏了捏他的手心。
这是他们的暗号,在路上的时候,秦弋跟方牧也约好,只要他捏捏方牧也的手心,方牧也就要跟爷爷打招呼。
所以此刻,方牧也看着方衍修,说:“爷爷好。”
他紧紧地贴在秦弋身旁,说完以后就低下了头,可是方衍修却心绪难平,他从不敢想,还能再听到方牧也叫自己一声爷爷。
“好,牧也乖。”方衍修有些犹豫地伸出了手,顿了顿,他摸了摸方牧也毛茸茸的耳朵。
从前方牧也在他身边的时候,最喜欢方衍修摸他的耳朵,说每次被爷爷摸耳朵,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不用担心长大。
方牧也轻微地抖抖耳朵,抬起头看了方衍修一眼,然后又垂下头,握紧了秦弋的手。
“进去吃饭吧。”方衍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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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牧也坐在秦弋身旁,沉默安静,一言不发地吃着秦弋给他夹的菜。
“牧也以前很挑食。”方衍修看着方牧也一口口吃掉碗里的菜,缓缓道,“每次他回国,家里的厨师都要多费些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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