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如峪喉头滚动,顶着他噬人的目光道:“我想请雁王同去雨泽,一探鲛人墓。圣使既是从鲛人墓来,那鲛人墓中必定会有解毒之法。”
“鲛人墓在何处?墓中可有危险?雨泽王可有十成把握全身而退?”
淮如峪默然,而后摇头:“我不知。”
萧止戈一声冷笑:“那雁王凭什么同你去雨泽涉险?雨泽王室这些年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如今快死了却想找他救命,雨泽王自己觉得这桩买卖公平吗?”
他咄咄逼人,淮如峪在他质问中闭上眼,似思索良久,方才道:“这些年确实是我们对不起雁王母子,此番请雁王帮忙,不论亲情,只做交易。我这些年因中毒缘故,并未成婚也没有子女。若是雁王愿意出手相助,待我解毒之后,愿立雁王为王储,将这江山托付雁王。”
这毒只对王室直系血脉起作用,因此这些年来雨泽王室血脉一直不丰,一是子孙太多秘密便守不住,二则是先祖们担心血脉太多,解药却不够。因着种种顾虑,雨泽传到他这一代,真正的直系血脉不过就剩下他和胞弟两人而已。
他十岁目睹父王毒发惨死,而后十五年间,一边要顾着雨泽的江山,一边还要四处寻找解毒的线索。然而年复一年过去,失望越多希望也越渺茫,他们兄弟二人更近乎是在等死。他这些年来克己自律,不立王后不纳嫔妃,更不近女色,便是厌倦了这从出生便开始等死的宿命,宁愿叫这血脉断绝在他这里,也不愿意再生下孩子,叫他们重复自己的老路。
淮如善总笑话他看不开,便是注定三十岁要死,也该享尽人间富贵再死,如此也不枉白来人世一趟。这个弟弟常年四处游历,偶尔回宫来也不愿多待。外人都说是他对弟弟太过严厉,兄弟间生了间隙。然而实际上他知道他看似洒脱,实则想法与他一样,否则也不会这些年来跟他一般不肯留下血脉。
淮如峪以为他以江山做筹码,这两人总要考虑一二,然而萧止戈却毫不犹豫地抢在安长卿之前拒绝了他。
“雨泽王以为在朕心中,雨泽江山与雁王,孰轻孰重?”
淮如峪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口中有些发苦,抛去这江山与雨泽王的身份,他实则并不比普通人多多少筹码。闭了闭眼,淮如峪道:“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他起身一揖:“既如此,我不便再勉强。今日之事是我冒犯,还请陛下将属下交还于我,为表歉意,雨泽与大邺商路互通之事,雨泽再让一成利。”
萧止戈神情微冷,宽大袍袖下的手紧紧攥着安长卿的手,并不挽留地送了客。
淮如峪至到门口,神色已有些释然。只是他似想起什么,又转身道:“方才还有一事忘了说。这毒当年由先王所制,只在每一任雨泽王的直系子孙血脉中留存,每十年便需圣使解一次毒。此毒十分神异,虽观余老夫人与雁王之态,似并未受此毒侵扰。但鲛人族血脉与王室血脉融合本就前所未有,难保没有隐忧。我尚且还有五年时间,若是这期间雁王身体有异样,都可随时来寻我。我先前的承诺仍然作数。”
说完之后,他再次拱了拱手,道了一声“珍重”之后,便大步离开。
他走之后,安长卿与萧止戈一时都没有说话。淮如峪先前说得再多再恳切,也没有临走时说得这一番叫人深思。便是萧止戈也不得不承认,他j-i,ng准地戳中了他心中隐忧。淮如峪叫他们日后注意身体异样,然而这异样其实早就有了,当淮如峪朝他们展露胸膛灰色鱼鳞时,两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安长卿幼年时那次大病——安长卿四岁时忽生怪病,高烧不退,脸上和胸膛上现出大片红纹,双腿上生出斑驳鳞片。
虽然后来红纹退了,鱼鳞也脱落了。但这身上长鱼鳞的症状,竟与淮如峪的情状十分相似。
萧止戈虽然嘴上拒绝淮如峪拒绝的干脆,但其实心里未必没有担忧。只是为了未来不一定会发生的事,叫安长卿现在去涉险,他却又踌躇起来。他自来杀伐决断从不犹豫仿徨,但在安长卿的事上,却没法如此冷静从容。
安长卿的手搁在他掌心里,被他攥得都有些发疼。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扬起笑容道:“其实这买卖也不错,就算淮如峪不来寻我们,我们不也准备造船出海吗?我们若是答应同他一起去南海,事成之后还能将雨泽收入囊中,一举两得的好事,不做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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