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少爷,少爷扭过头去假装没听见。天太冷,少爷脸冻红了。
胖子说:“他什么时候来?”
我看了下手机,说:“一会就到了吧。”
胖子说:“他来做什么?”
我摊摊手,然后说:“我来出差,他知道了就跟来了。”
胖子点点头,没再问什么。我就和胖子瞎聊。我们正瞎聊的时候,朱先生从出租车上下来了。朱先生阴着脸走过来,胖子也阴着脸看着他。少爷脸没阴着,也没晴着。我顿觉这气氛十分危险,男朋友都说第一次见家里人气氛都不会太好。可是我没想到这么不好。我缓缓气氛,介绍说:“朱先生,这是胖子,这是少爷。”又揽着朱先生的胳膊对胖子说:“这就是朱先生。”
“你好。”“你好。”俩人回答。
我觉得这氛围太诡异,就换了话题问朱先生:“朱先生,你怎么来上海啊?”朱先生说:“你不是一直想回学校看看么?”那一刻我真的痛哭流涕了,念叨了三个多月,朱先生终于肯陪我回学校看看。我想我是个念旧的人。
于是我们就上了车。少爷开车,胖子坐副驾驶,我和朱先生坐在后座儿,开向了师大。
我们到师大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其实师大离我住的宾馆没多远,但是少爷开得很慢条斯理。正是寒假,又加上天太冷,学校基本没什么人。这真的是看看学校,也只能看看学校了。
我们四个两前两后地瞎逛着,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话题,他们仨也很有默契挨着接。没让我冷场,也没继续扯下去。我听人说过好朋友和男朋友是情敌,以前我不信,现在信了。看着这空落落的校园,我突然就不知道自己为啥一直想着要回来看看了。
我们又逛了一会儿,天黑了,我就提议去我以前工作的酒吧看看。这酒吧在淮海路的酒吧一条街,我在那打工的时候,爱泡妞儿的胖子和不爱泡妞儿的少爷都常去。
朱先生说:“太晚了,别去了。”
我说:“还没到六点,酒吧十点才营业,不晚啊。”我知道朱先生不喜欢我喝酒,怕他不同意又说:“我就看看老板,不喝酒。”
朱先生说:“明天白天我再陪你去。”
我说:“我就一天假。你要累了,就先回宾馆吧。我和胖子还有少爷去。”
朱先生没说话,我知道他妥协了。以前在上海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向我妥协,我不知道朱先生什么时候学会妥协的。也许更像女人的苏州让他改变了。
少爷带着我们一路奔到了酒吧。十点半,酒吧刚开始营业。酒吧名叫“湿身”,大家不知道也没人问老板叫什么名字,都叫他老板。也有叫他湿老板的,老板人大大咧咧的不计较,别人叫什么他都乐呵呵应着。
酒吧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七荤八素的缢鬼在灯红酒绿下摇摇欲坠,五颜六色的老板蹲在吧台里的破沙发上摇头晃脑,手里摇着一瓶洋酒。老板看到我,先是一愣,然后乐呵呵地站起来打招呼:“梅子你迟到了啊!”我就跟着瞎起哄说:“哎呦老板可不能扣我工资啊!”老板就哈哈直乐。
酒吧的生意还是那么红火,老板灌了口酒,打着嗝给我也倒了一杯,又问旁边的朱先生说:“小伙子你喝啥?”我打工的时候朱先生来接过我几次,老板对朱先生有点儿印象。朱先生摇摇头推辞了,然后把我面前那杯酒拿了去。
老板也不介意,又翻了两个杯子出来满上,吧台桌上一推,酒杯滑到胖子和少爷面前。我在的时候,胖子和少爷经常来,有时候还陪老板喝点儿小酒听他吹吹牛什么的,混得比较熟。胖子和少爷没客气,端起来就喝。老板喝得都是好酒,不好的酒都给那些颤栗的鬼魂喝。
他们就喝着酒,我在那傻愣着没事,就和老板闲扯。酒吧里音乐声音太大,我俩都是用喊的。
老板喊:“你啥时候跑苏州去的?”
我喊:“毕业就去了!”想了一下又不对,喊:“九月份去的!”想了一下有不对,我为什么九月份才去?啊,对了喝猛了躺了一个多月的病床。
老板喊:“721还活着么?”
声音太大我听不清,我喊:“什么?”
老板喊:“721还活着么?”
我喊:“721是啥?”
老板喊:“……的那只猫啊!”
声音太大,我就听见个“猫”,我喊:“你说十一啊,它好着呢,都十斤啦!”
老板笑笑,喊:“它现在叫十一啊!”
我疑惑,十一什么时候叫的721啊?我怎么都不记得了。我问旁边的胖子,说:“我那只猫……”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了,我那只猫是怎么来的?感觉这话像个傻子。
十一怎么来的?我想了好久好久,我将十一偷渡到苏州,之前是什么来着?哦,之前是在医院,我刚睡醒,看到少爷托着个硬纸盒,胖子怀里揣着只小猫,胖子问我是不是我的猫,我说是的。可这猫怎么来的?
胖子不看我,就看着那些摇头晃脑的鬼魂。我又看着老板喊:“老板你怎么知道它叫721?”
老板喊:“老曲说的!”
老曲?老曲怎么知道十一原来叫什么?我彻底给搞糊涂了。可也不知道该问谁,老曲不定时来酒吧,少爷和胖子也没怎么见过他,更别说朱先生了。
我环顾了一下和我并排而坐的三个男人,他们阴着脸看着霓虹灯下的鬼魂,像是等着收拾这些孤魂野鬼的黑白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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