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医生的回忆在空气中回荡了片刻之后,舞台上秦小川站起来。那身姿又与他坐着的时候完全不同了,是极其普通的、甚至有一点长久伏桌造成驼背的状态,似乎先前惊人的美丽只是幻象。
刀就在他手中,接受自己活下去,或是结束自己获取解脱,都在他一念之间。
他会怎么选择?
舞台在这时彻底黑暗了,整个剧场中其他灯光也灭了。接着,人们听到舞台上发出一声重物轰然到底的巨响,黑暗把这种声音放大到令人震撼的地步,观众席中登时漏出了不自禁的抽泣声。
“他死了?”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
数秒钟后,舞台灯光再次亮起,场景已经重新布置成这出戏开始的样子:一间教室,里面只坐着一个男学生。手持教科书的秦小川从走廊来到教室门口,抬眼去望那个学生,身形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略微停顿了。但与真正的开始不同的是,他没有在露出隐忍和自嘲的苦涩神情,而是温柔地笑了。
大幕渐渐自两边拉上,灯光也再次暗下去,戏演完了。
“他结束自己了吗?还是接受自己了?”刚刚不由自主抽泣的观众疑声问身边人。
被问的人迟疑了一下,回答道:“看我们自己吧,不知道……谁知道呢?”
舞台不给答案,没有人知道秦小川的结局。舞台落幕了,掌声不明所以,但确信无疑地都献给了台上谢幕的人,热闹把刚才的悲凉、压抑、思考,全部都盖了下去——这出开幕戏大获成功了。
但只有紧紧握着蒋锡辰的手朝观众席谢幕的谢梧知道,自己掌心包裹着的是怎样的冰凉。而这冰凉仿佛知道他此刻的心疼似的,反对他回予了几分力道,甚至用指尖轻轻碾磨他的手背,无声地传递出世界上最温柔的安慰与情话。
第五十章
其实,《低温》首演之前两天,谢梧抽空偷偷单独约见过ha,把这出戏的内容和准备期间蒋锡辰的表现起伏,都详细倒给了他,想要寻求一个诊断,或是一个能防万一的应对方案。
ha听了,笑道:“没有必要。”这位医生睨视他,大手一挥,甩出一颗定心丸,“我们小少爷虽然病入膏肓,但久病成医,轻易垮不了。他连跟你谈恋爱都敢,你还怕他摔碎了?”
他还说:“你是他的阳光,不是他的拐杖。”
现在,谢梧紧紧握住蒋锡辰的手,希图用自己身为“阳光”的热去捂暖他的冰凉。他就这样握着他,一直到退场。
回到后台,蒋锡辰主动把手抽出来,揉着被握得发麻的手指,笑笑地望过去,问:“你那么紧张干嘛?”
谢梧看着他,想起ha跟他分别前的交待:“陪伴是很好的帮助,但不要企图掺和他与自己的相处。如果他不对你袒露,就不要去挖、去戳。”
好吧。谢梧暗叹一口气,压回自己的探究欲`望。放眼扫一圈后台,除了四个演员,眼下这里就只有两个后台工作人员,大家都各自忙着手头的琐事,没人注意他们。他生出一个有点危险的想法,并立即执行了。
当着这些人的面,他把蒋锡辰揽进怀里,拥抱得很深很亲密,脸颊贴着脸颊,温暖融化微微的凉意。而蒋锡辰只是微怔了一下,就安静地呆在了他怀里。
片刻后,他们在引起关注之前分开。谢梧没有对这个拥抱解释什么,只用手掌握了握年轻男人的肩头,柔声道:“这两天,找时间去看看你爸和你小妈吧。”
蒋锡辰仿佛知道他有这个想法,早已经想好态度,颔首答应:“这次听你的安排……不过,按照习俗,是不是双方家长还得见一面?”
闻言,谢梧抬手作势要敲他脑壳:“别嫌事儿少!老谢那点旧情怀重着呢,让他见林怡,你是想看他们上演黄昏三角恋吗?”
蒋锡辰吐吐舌头,眼睛里露出点皮一下后的小快乐,躲过谢梧的手:“我去收拾一下,我们回家吧。”说完,真跑去收拾东西了。
谢梧凝望他的背影,发现他好像真的没有自己想象和预防中那样脆弱——稍微站远一点儿看,这个年轻人身上的迷人活力就十分耀眼,一如他当初在《红樱》的片场看到的那样。
也许ha说得对,是他太多情,把自己的责任想得太伟大了,实际上蒋锡辰并不需要他搭救。或者说,“救”,是无法被达成的。他一直想要“治好”蒋锡辰,也只是无知的一厢情愿而已。反复和挣扎,就是蒋锡辰的常态,许多年来他都是这么过的,以后也将这么过下去。
他谢梧能做的,就是接受这样的蒋锡辰,碰上他需要温暖和拥抱的时候,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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