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应,怀里的人鼻息渐渐沉重和稳定,像是睡着了。
袁朗叹了口气,有些失神地坐回地上。
沉默了片刻,他也伸出手臂,搂住了抓着他不放的人。
仰面向天,袁朗觉得呼吸变得不那么通畅,不知道什么时候,眼里有些温热的液体,顺着鼻腔流下来了。
心里最中间一直空白的那块地方,仿佛正被各种复杂的情绪渐渐被填满,心疼、不舍、珍惜,还有些什么,袁朗自己也不敢深究。
他只能坐在那里,等着呼吸慢慢恢复正常,然后低下头,把脸贴在怀抱的人的耳侧,轻声地呢喃,“让你久等了,我来了。”
那晚把所有伤员送到医院,处理了一下自己胳膊上的外伤,又一一确认了每个人的情况后,袁朗终于疲惫不堪地回到基地。
进浴室避开伤口洗了个热水澡,浑身的肌r_ou_都是酸痛的,可依然没有睡意。
他离开的时候,成才还在重症监护室,但是情况已经稳定,只需要按照医生的安排积极治疗,最终确定会完全恢复健康。
夜色中,袁朗又一次仔细地端详成才带着氧气面罩熟睡的脸,年轻好看的面庞,虽然有些虚弱,但是并没有丧失生命的气息。
他还好好地活着。
真好……
也不太好……
不是成才,而是自己。
心里一下子涌进的那些情绪,虽然充实,但也沉重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想要挥手驱散它们,却发现,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样的自己,易感、脆弱、打破了一贯的处事原则,不太好。
潜移默化当中,有个人在自己心里已经变得这么重要,不太好。
从医院回基地的路上,袁朗开始尝试自我暗示与说服。
并不是把一个人看得特别,而是对手下的每一个队员都一样重视的;
不是脆弱和没原则,要把每个人都完好的带回来,不正是自己的原则么;
会如此难受和不安,一定是太累了,积累了太久的负面情绪,这次借机会发泄出来了而已……
一定是这样的。
洗过澡,头脑也清醒了很多,袁朗决定彻底解决自己的问题。
他打开柜子,从最上层拿下来一个箱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密码锁,坐在地上翻看起里面的东西来。
里面有军功章、信件、照片和杂七杂八的小物件,这些是他十多年来军事生涯的纪念。
一直以来,他打开箱子只往里放东西,从不回头看。
这一次,他决定认真回顾一下,彻底正视那些失去的美好。
也许这样,就不用再患得患失,就可以理解现在纠结不安的感受。
拿起一张照片,袁朗勾起嘴角,那是在老虎连时期的合影,几十张稚气未脱的脸,笑得又傻又灿烂;
有个弹壳,是他在狙击比赛拿了第一后,教官帮他捡回来的,那个教官,也就是带领他们做狙击手宣誓的人,现在已经因伤退役很久了;
有几封信,是曾经的舍友写给他的,那个大块头调派到别的大队,写信告诉他要结婚的消息,然而还没等到去吃他的喜酒,他就在一次行动中牺牲了;
……
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袁朗审视着这些记忆的证明,往日的片段不断回到脑中,或者愉快或者伤感,他都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任由心情跟着回忆大起大落。
直到天边都开始微微泛白,他才翻看完里面所有的东西,也像是在大风大浪的海洋上经历了一场心灵之旅。
终于感到困意,袁朗把箱子锁好放回柜子里,决定抽根烟就去睡觉。
点着烟,他打开窗,感受令人舒适的微风。
四处环视了一下,还是记忆中一直不变的基地,在夏日的清晨安静地存在着。
一切都和过去一模一样。
只是,在不远的法国梧桐树上,架着那么一个简易的小木板箱。
底下是灰喜鹊的鸟巢,鸟儿们没有动静,大约还在睡觉吧。
是不是该喂鸟了?袁朗下意识地想。
转身想要去抽屉里拿小米,又瞥到墙角的竹子。
好些天没回来了,该给竹子浇水了吧……
这些念头在脑子里转过一圈之后,袁朗突然停在原地。
他没再去做这些事,而是缓缓地走回到椅子旁边,颓然坐下了。
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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