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官到达时,看到的,就是薛妃跪在殿门口,一动不动的景象。初夏午后的阳光,虽不至于毒辣,但也散发热气,薛妃的玉面,已见微薄的汗液。许是听到了脚步声,薛妃回头,与喜官打了个照面。喜官倒没什么,薛妃却惨白了一张脸,额头上冒出冷汗,嘴唇颤抖着。喜官刚想要走过去,薛妃猛然站起,却因跪得太久,身子晃了几下,眼见要倒在地上。喜官眼明手快地冲过去,将她扶住,只觉浓郁的桃花香,铺天盖地般淹没了自己。薛妃站稳身子,宫女此时团团围住她,为其拭汗整衣。
“大胆奴才,竟敢碰娘娘玉体,该当何罪!”一边的管事太监大声呵斥道,喜官心中一沉,低头望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暗道不好。之前喜官在厂子里受的训练,乃是阉宦永远是奴才,身份低劣,其地位与主子有天壤之别,因而无论何时何地,宦官都不能直接用手接触主子身子的任何部位,否则便是“大不敬”,这罪名可不轻,轻的要挨训,重则要砍头的。因此太监们的衣襟总是别着一方素帕,为的就是垫手,才能接触主子的手。
喜官咬咬下唇,匍匐在地,口称:“请娘娘恕罪,方才事态紧急,奴才才会逾矩,请娘娘恕罪。”薛妃惊魂未定,直直盯着跪在地的喜官,眼神复杂,闪着森冷的光。
“喜公公在外头么?皇上传召!”在这当口,乾清宫内传来传令太监的声音,化解了两人间诡异的气氛。喜官暗暗松了口气,用袖口悄悄拭了下汗水,叩了个头,站起身进殿里去了。薛妃望着他的背影,紧握着拳头,粉色的尖利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喃喃道:“莫非真是天意?这就是命运吗?”映着暖阳,目光越发森冷。
喜官进到东暖阁,朱晋佑正斜靠在一张雕龙凿凤的躺椅上,身上一件淡紫长袍,襟口绣着朵碗大的白色桃花,敞开着,露出清晰的锁骨,腰带挂着一只褐色圆筒。面色白得透明,凤目下有着隐隐黑气,煞气却不见了,一脸惬意。喜官跪在地上,低头道:“奴才参见皇上。”
朱晋佑盯了他一会儿,放下卷宗。“你可知罪?”宣宗淡淡道,一手将袍子落在地的下摆撩起,搭在椅上,“薛妃可是你的主子,容后要好好向她请求恕罪。”“是,奴才明白,谢皇上。”喜官道。“平身罢,站到一边去。”宣宗道,又对内监道:“传薛妃。”喜官叩谢皇恩,起身站在宣宗旁边。
薛妃进殿,一番跪拜后,那双眼一直都盯住喜官,像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宣宗自始至终都面带笑容,道:“薛妃,有何事要见朕呐?”薛妃收回目光,望着皇上道:“听柳太傅说,皇上坚持要处死禧嫔?”宣宗面色不变,依然微笑,只是黑气慢慢变成了戾气,散发出来。他道:“后宫不得干政,你很清楚罢。”薛妃面不改色道:“臣妾很清楚,但处死禧嫔,不仅攸关朝政,还与后宫有关,臣妾斗胆上奏,请皇上容臣妾派管事姑姑去为禧嫔验身。”
“寡人明白了,你先下去。”宣宗微笑着看了会儿薛妃,眼神可谓意味深长,他淡淡道。薛妃行了个礼,慢慢后退,到门口时转身出去了。宽大的衣袖飞扬,底下的手,竟在微微发颤。“对了,这名太监往后会随伺朕的身边,有得罪处,薛妃可要多包涵!”宣宗对着薛妃背影道,薛妃停下脚步,弯腰道:“是,臣妾不敢当,臣妾明白。”跨出了殿阁。
朱晋佑自言自语道:“想先一步干掉她的肚子么?哼哼,要干也应由朕动手!”他对翻牌太监道:“今晚不必侍寝。”翻牌太监听命退下。宣宗眯眼,用一方帕子垫着手,自腰间拿下那圆筒,微笑着对喜官道:“文荆可是在找这个?”喜官定睛细看,圆筒上,刻着个小小的 “元”字。喜官瞪大眼望着那宝贝筒,惊讶道:“皇上,这。。。。。。”
外头突然吵起来,来势汹汹的脚步声,连通传都没有,一个高大身影直接冲进了殿门。“铁寒,如此匆忙,所为何事?”宣宗制止了欲冲进来的锦衣卫,微笑道。喜官几乎认不出那是铁寒来,蓬头垢面,黑眼圈大得快要盖住脸了;衣裳也没穿好,半拉子前襟歪在一旁,这哪里还是那个英姿勃勃的大将军。
铁寒提着把剑,直挺挺地站在皇帝面前,粗声粗气道: “若有得罪,本将军日后必定向皇上请罪,今日只想请皇上把元髑的东西给我!”皇帝摆摆手,众人都退下去了,喜官也想走,宣宗大声道:“你留下!”喜官停下来,复又站回原位。铁寒冷哼一声,把剑扔到躺椅前,跪下道:“求皇上成全!”宣宗面带笑容,将圆筒举到面前,望着铁寒道:“你不是憎恨他么?为何要拿他的东西?”铁寒抬首盯住朱晋佑,狠声道:“皇上,您明明知晓臣的心意!臣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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