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没有指认你师兄?”
“据说师父唤我去时,华山近一半弟子都在床前,把房间挤得没处下脚。”
“你为什么不在?”
“我在面壁。”
“这种事总是很多的。”高雅用一种阅尽人生百态的口气点评。
“然后师妹就冲了进来,发出一声尖叫。”从冯焕渊描述时候表情,可看出这声尖叫给他造成的冲击比发现师父身亡还大。“然后她便说:你杀了师父!你杀了师父!差点一跤摔在我身上,转身就跑。我只想求她别喊,情急之下抓住她肩膀……”
高雅:“……如果你们门派礼防很重,授受不亲,这条可能也不算污蔑。”
“很重!很重就不收女弟子了!”冯焕渊差点拍案而起。“何况我跟她从小一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什么,立刻用一个包子堵住嘴。已经晚了,高雅古怪地看着他,冯焕渊只卡壳了一瞬,那古怪就变成了一种令人绝望的心照不宣。
路途并不算长,但由于两人都不熟悉地形,加上闲来无事还要避人耳目,路线更为错乱,不到二百里他们居然磕磕绊绊走了四日。冯焕渊把从盛氏三杰那里顺手牵来的马卖了,充作路费开支,手头暂还宽裕。两人行走速度相近,吃饭口味也不冲突,晚上各回各屋,暂且能相安无事。只是天气日渐冷了,稍微叫人不快。高雅说:“你说你懒得报仇,那我们现在又是在做甚?”
冯焕渊:“逃命。”
高雅:“……你摸着良心。”
这天打从早上就y-in云惨雾,却到午后才下起雨来。两人在路边的茶亭避雨,雨已停了,都还不想起身,把茶水续得寡然无味。
“当然是逃命。”冯焕渊轻快地说。“当初如果不是二师兄暗中襄助,我连华山都下不来,黄泉路上跟师父就是前后脚。若师兄对我不这么执着,我本想着就此退出江湖,——说退出,好像也没怎么进过,——回到我老家,找个什么亲眷投靠。无论是不是那谁暗中作手,师父都已经死了,而如果无人主持大局,华山必然陷入内乱,仇家若趁此刻上门,可能明天武林就没了华山这个派别。我虽然已被逐出门派,毕竟生长于斯,很有一些感情……”
他抬眼望了望篷布边缘缓慢滴下的雨水。“别的算了,我只想得一个清白,好平静度日,可以不用这样东躲西藏。”
高雅没做声,看的却是前方泥泞的道路。“也许蓝田真有美玉。”
冯焕渊笑道:“借你吉言。”他又说:“虽然我的话都很有说服力,毕竟没有旁证。你何以相信我?”
高雅沉吟道:“倒不是信你。雇用杀手的人也很多。不过我有一个朋友曾经说,雇用那种杀手的人,脑袋多半都有些问题。”
冯焕渊大笑道:“若我师兄脑袋都算有问题,天底下只怕没有聪明人了!”
到达蓝田时候天色已晚,二人找了客栈住下。虽然此时此地无雨,也是刚刚下过的迹象,房屋地面从上到下一片惨恻,寥寥几个行人拱肩缩脖匆匆而行。次日起来却是晴光丽日,并不耀目,带着晚秋特有的一种时日无多的澄澈之意。街上比昨天热闹十倍,每个人都觉得待在家里就是暴殄天物,即使没事也要出去门口站着与街坊闲聊。冯焕渊早饭前离开了片刻,回来向高雅汇报:“我问了一圈,也没得琅珰先生的下落。”
高雅安慰他说:“蓝田这么大,很难一时半会就找着一个人下落。你都问谁了。”
“咱们住这凤来客栈老板、旁边开丝绸铺和生药铺的,还有街头卖菜的大娘。”
高雅:“……你这能问出来才奇怪。”
“你意思我去问江湖人较快些?算了吧!”冯焕渊猛摇头。“万一我被认出,又是一场j-i飞狗跳。不过兄弟你这么好心,或者可以替我……”
“我不跟生人打交道。”高雅斩钉截铁地说,那语气让冯焕渊合理怀疑自己是个熟人。“……不过琅珰先生这个名字,我也是闻所未闻。尊师当真没有留下其他线索?”
“五年前他只告诉我们要去蓝田拜访老友,便飘然而去了。”
两人都不做声,各自绞尽脑汁。然后高雅说:“只是推测,别嫌我异想天开。蓝田自古是产玉之地,那位前辈名号又带玉,或者我们可往这方向打听一下。”
冯焕渊深表赞同:“正是,死马当活马医。”转过这条街往前去,鳞次栉比都是玉器铺子。两人一家一家挨个打听过去,十之有九是冯焕渊在出嘴,高雅只负责袖手观赏店中陈设,问到第四家上,竟真有店主答道:“你说的是玉山脚下水陆庵旁边住的琅珰先生?他原也治玉,做出来的东西虽然少,极有风味,这几年渐渐不听说了。今日店里恰好有车到水陆庵那边取订好的货,可以捎带上你们。”
冯焕渊道:“妙哉!”高雅也说:“多谢。”于是两人搭着店家的车,晃晃悠悠半日出了城,来到玉山脚下。水陆庵依山傍水,四周皆是民居,赶车的伙计也说不出琅珰先生确切住在何处,于是大家惜惜依别,留下两人漫无目的在乡间游荡。
玉山产玉,这里的民家多以治玉为生,从洞开大门里窥视人家院子,大都堆积着小山一般的玉料和各式治玉家什。村口坐着个正晒太阳的老婆婆,虽然眼花耳聋,人是十分热情。“你们说那啷哩个当先生!也就饿知道,他往前住这一片,上个月搬走咧。你们再往西去,再往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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