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类改造环境的速度太快。自然选择还来不及让飞蛾适应油灯的存在,也还来不及将道德感的本能剔除出人类的基因组。
我像是自言自语地问道:“愧疚,或者道德感,真的失去作用了吗?”
a-晗淡淡地说:“也不是完全没用,但对社会弊大于利吧。”
“形而上学的哲学家们要是知道我们现在如此对待道德,一定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
“不会的,他们的坟墓已经在北半球被核弹炸平了。”a-晗懒懒地打个哈欠,“人类差一点把自己搞灭绝,这些人的贡献也不小。如果所有人早一点公认道德观念只是维护群体利益的工具,利他行为只是为了让基因传播得更多,人和人本质上并不存在正义和邪恶之分,说不定各种自居正义的人互相屠杀起来就没那么投入了。”
我想起了大学时的三战史课程。有一节课我们分析了三战之前人类的道德观念。在这节课上,我理解了一个问题:没有人真的反感杀人。21世纪的人类只是对杀人犯普遍感到恐惧厌恶,但他们却全部同意赋予政(h)府杀人的权力。同样都是杀人,罪犯和政府有什么差别?其差别只是在于,罪犯杀人破坏了社会秩序,而政(h)府杀人则维护了社会秩序。所以归根结底,所有人在乎的只是杀人对自己有利还是有弊而已。
所谓“坏人”,只不过是损害了或可能损害我们利益的人。对杀人狂而言,“正常人”也是他们眼中的“坏人”。那么人类凭什么来决定谁对谁错?
自然选择会帮我们给出答案。在文明早期,无道德秩序的人无法建立强大的集体,他们彼此攻击,自我削弱。而有道德秩序的群体则能团结一致,发展壮大,击败前者。但总而言之,“正常人”胜过杀人狂,并非因为他们更“高尚”,而是因为他们更具有适应x_i,ng。
可是,等环境变化了,道德这个工具可能反倒成了不利于适应的特x_i,ng。在三战中,崇高的英雄主义,造就的是一批动动手指就能牺牲千万人的战犯;群众的同仇敌忾、集体主义热情,处决的同类比敌人的核武器还多;年轻人本能的利他主义和牺牲j-i,ng神,毫无意义地浪费在了一小群与他们并无亲缘关系、也对人类毫无价值的老头子身上;对同类的同情心,舍不得果断舍弃少数人来顾全大局的仁慈,导致了许多惨烈的结局……英勇、忠诚、利他、信任,对于聚居于血缘部落中的史前人类而言是利大于弊的本能,但对于70亿人的大社会,却像飞蛾的趋光x_i,ng一样,导致的是盲目的死亡。
一群颇具道德观念的人,杀死的人却比任何丧心病狂的杀人狂都多。这不得不让历史学家们开始审视,道德这个粗陋的原始工具,是否还足以继续用来支撑社会秩序。
我感叹道:“所以还是功利主义者比较理x_i,ng。”
a-晗又打了个哈欠:“功利主义者虽然比那些只受情绪支配的动物要稍好一点,但跟理x_i,ng也没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
“哼,追求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或者追求人类群体的利益,这不也是受到本能的驱使么?谁能说得清楚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人类就算布满了宇宙,又有什么用?连目的都不清楚,就想以此作为一切的标准,这才是典型的非理x_i,ng。”
她懒洋洋地紧靠着我,身体柔软,好像一个即将坠入睡乡的婴儿。声音也逐渐朦胧起来:“谁也不比谁强。所有人都既不正义,也不理x_i,ng……”
她显然是累坏了,很快就坠入梦乡,响起了轻微的呼吸声。我轻轻替她盖好被子,起床吹干头发,却再也睡不着了。
道德感不能如智齿一样拔除了事。产生不必要的同情心;而我,也偶尔会对无辜受骗的109号产生愧疚之情——哪怕明知它在梦中活得风生水起,相当带劲。
只能怪刚才的噩梦太糟糕了。这个梦透露出我的潜意识:我在面对“虫”时其实没有表面上那么镇定自信。
难怪局长宁可去与树木为伴,也不想再干这行了。干得太久,就会越来越容易对自己产生质疑。
幸好我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慢慢思考。
我走到床边,跪坐于地,看着a-晗安详的脸。她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困扰。我总觉得,她既有聛睨一切的力量,但又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成了一种奇妙的魅力,让我深深着迷。
“你怎么总是可以睡得如此安然呢?”我轻轻吻了她的脸颊一下,“真是让人羡慕啊。”
作者有话要说: 必须申明这里对道德的看法不是作者本人的看法啊!作者是会收养流浪猫,在路上主动搀扶九十岁老爷爷走半个小时,给旅途中认识的不会上网的外国老太太寄照片的好青年……文中其实是用功利主义和所谓“演化心理学”解构了道德。听上去可能耸人听闻,但实际上这种解构已经在发生了,知乎上很多大v就用这一套来骗人。确实,功利主义和(伪)演化心理学结合起来逻辑强大,威力无穷,基本可以解构一切人文的东西。但只需要意识到它们也只是一种理论而已,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就没什么奇特的了。
chaos,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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