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总是用‘奴役’这种感qíng_sè彩强烈的词语。要用理智来进行思考。”我冷静地向她解释,“在农业社会和工业社会早期,父权制确实是能够使社会利益最大化的制度。因为社会需要大量劳动力,私人财产需要继承。最合理的家庭模式就是男x_i,ng外出打仗劳作,女x_i,ng在家养育后代。为了不让男x_i,ng因争夺生育资源而争斗,还要把女x_i,ng当成他们的私有财产,和其他男x_i,ng隔离开来。但是这个模式后来动摇了,你觉得是为什么?是因为人们突然良知发现,意识到女x_i,ng太可怜了,所以决定给她们平等与自由了吗?”
她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我。那神情就像年轻人在大学课堂上通常所表现的那样,无知而又好奇。
我接着讲了下去:“这和良知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社会发生了变化,新兴的工厂需要女工作为劳动力,社会迫切需要将闲置在家的妇女放入职场。后来,在一战之中,由于女x_i,ng广泛参与工业生产,她们在经济中的用处进一步提升了。一战之后的女x_i,ng并非比前人更聪明、更优秀,才因此得到社会的承认;她们只是变得对社会更有用了。”
“所谓善、恶、正义、公平、良知、自由等等,其实都只是口号。人类社会是一个自我调节的系统,其目的是使社会利益最大化。一个人或一群人之所以受到悲惨的待遇,往往不是因为他们犯了什么错,只是因为他们对社会没用了。比如说,大革命时期的法国贵族,并不比之前的贵族更坏、更堕落,可为什么他们的下场如此凄惨呢?其实只是因为人们逐渐发现,贵族已经对社会没有用了,却依然占据了许多不该占据的资源而已。”
“所以,现在的男x_i,ng之所以是这个境地,不是因为他们比战前的男x_i,ng脆弱、愚笨,只是因为他们的作用变化了。搞清楚这点,你就可以知道我为什么说现在的社会是最人道主义的了——你想想以前的社会怎么对待失去用处的人?把没用的贵族送上断头台;把多余的女婴溺死;把失去生育能力的老年妇女说成是女巫而活活烧死;在困难年代把只会写诗的文人流放边疆开荒;毫无计划地生出大量过剩的人口,又没法给他们充足的资源,只能让他们贫寒一生,孤苦终老;用拙劣的技术调控经济,一旦搞得不景气,就把大批失业青年赶往战场。而我们现在,根本不让无用的人出生受苦。我们只生育极少数优质男x_i,ng,还让他们得到最周到的照顾,让他们在快乐中度过一生。这能算惨无人道吗?”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我觉得有点渴。善解人意的智能水杯自己从桌面上滑到我手边,为我献上一杯温度恰好的纯净水。
那年轻人陷入了沉思,良久,她才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中多了一种莫名的悲哀。
“这种理论我知道。可是,我觉得人不应该是社会的工具——人有人的用途。”
“很多人都这么说,可是他们自己也说不出人类还有什么用途。”我放下杯子,它乖巧地自动滑到一边去了。“事实就是如此,人类的社会上万年来无论怎么变,都跳不出这个自然规律。”
“你说大多数男x_i,ng现在没用了。”她突然激动地握起拳头,“那么,如果有一天女x_i,ng也没用了呢?如果有一天,绝大多数人都没用了呢?那人类文明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不会的,人类文明之所以是人类文明,就在于它永远还是需要人类的。只不过,在不同的年代,它需要的人不同。”
她陷入了沉默。我等了一会儿,继续追问:“你很喜欢思考这种问题吗?比如说人类存在的意义?”
“难道你没有思考过?”
“嗯,我也想过。但这种问题是没有答案的。”我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思考这些问题的呢?”
“我不记得了。”
“想想看。是不是因为看过什么书籍,看过什么频道,或者受到了哪位朋友或老师的影响?”
她又戒备起来:“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影响,也会成为现在的我,也会走上同样的路!”
我摇摇头:“这不可能,思想不是无源之水,不会凭空产生。每一个人,都是她一切经历的总和。”
我看着她抗拒的神情,知道今天再问下去也不会有更多收获了。于是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多谢你。”
她似乎很意外,不知道我为何感谢她。她没有想到,这一番与案情看似无关的对话,能给我们提供不少有用的线索。
我回到办公室,命令系统对我们刚才的对话进行计量文体学分析,并在θ-茂的全部记录中检索她这些思想的可能来源。
这个19岁的年轻人从小到大一共有326个关系密切的人,其中亲属10人,密友16人,情人3人。网络联系人1874人——包括47个交流特别密切的。近三年与别人的交谈记录不算很多。她读过775本书,看过226部影片,玩过71种游戏。收藏的频道有5329个,大多与科学相关。爱好是网球。没有加入过任何社团或社会组织。
我安静地坐着,望着墙壁上令人眼花缭乱的信息以疯狂的速度流淌着——这些就是一个人一生的记录,她的一切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数据的量很大,需要耗费较长时间才能完成检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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