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漂亮地回击了我,一拳砸在了我的脸上。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平衡、天空、草地,全都乱了套。尼克趁此机会压在了我的身上,他又给了我一拳,这次是在额头上。我被他打得偏过头去,我又看见了黑色的蚂蚁。
“你让我太难过了,罗伊。”尼克低着头看我,用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试图去掰开他的手,他额上的青筋凸起,血管上的刺青像是快要活过来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在做的事情和我脑海里想的事情截然不同。
他们将我分成了两个部分,我的灵魂升起,悬浮在天空上往下看。
那是我。我穿着干净整齐的衣服,被尼克按在草地上,我也开始流鼻血了,甚至要比尼克更加狼狈。我的整张脸因为缺氧而憋得通红,我的拳头蓄力,砸中了尼克,他痛呼一声,被我掀翻在地。我跑过去,去踹他的肚子,他像一只虾一样蜷缩起来。突然,他伸出手来,抱住我的脚,我再一次失去了平衡,与他在地上扭打起来。
这是最没有章法的打架,没有目的,只凭怒火。
每一个人都很愤怒。
房东太太很愤怒,自从她女儿与别人私奔之后,她几乎就没有真的开心过。住在房东太太家对面的那位女士也很愤怒,因为她有两个孩子要照看,邻居家的猎犬还经常在她家草坪上留下排泄物。开车的人很愤怒,卖东西的人也很愤怒,那些贫民窟的餐馆里面,愤怒的厨师在炒菜,一群愤怒的人在等着吃饭。
尼克很愤怒,我也很愤怒。
有时候我会在想,他们到底在愤怒什么。是对这个国家感到失望吗?爱情?金钱?yù_wàng?或者仅仅是因为人类自身的存在。
我没找到答案。因为每一个人的周围都燃烧着他们内心的火焰,这火快要把我烧死了,快要让我变成灰烬了。
“罗伊。”
我记得这个声音,在哪儿听过,很熟悉,很温暖,曾经占据了我的内心,是我全部的依靠。我又看见她了。她的一双眼眸太过悲伤,她像个久未归家的旅人一样,向我伸出手。
“罗伊,你在做什么?你在愤怒什么?”她问我。
我说:“妈妈,我就是很愤怒。”
“尼克不是你的朋友吗?你们不应该打架。”
“他曾经是我的朋友,现在不是了。”我痛苦地说道。
“宝贝,你要学着忘记,你不能一直陷在里面。你已经差不多要走出去了,还剩一点点,坚持住。”她对我笑了一下。
我看不清她的五官,我只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她。
“妈妈。”我喃喃地说,“妈妈,别走,我想你,你到底去哪儿了,别丢下我好不好……让我跟你一起走吧。”
我想朝她跑过去,她是没有火焰的人,她是发着光的j-i,ng灵。可我不能动,我只能和她保持距离,我伸出手,她也对我伸出手,可是我连她的指尖都触碰不到。
她说:“对不起。”
“不。”我说,“不要离开我。”
她说:“你会明白的,罗伊,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妈妈。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不明白到底哪里出现了差错。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要经历这种残酷。我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想要你在我身边。”
她又重复了一次:“你会明白的,你会得到幸福的。”
我的整个世界变成了暗红色,骨骼的震动声被放大,我的呼吸像是被压上了一匹苟延残喘的骆驼。有人从我身上拉开了尼克,有人用手抬起我的头。我看见了很多幻象和影子,他们在我眼前飞来飞去,不断旋转。
“罗伊……深呼吸……你会没事的……”一个人摸了摸我的头。
“报警……通知凯斯先生……他流了好多血……”
后来我再也没这样打过架了。很多人对此感到奇怪,医生、警察、学校里的老师,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两个没有凶器的人能够把彼此给打成这样惨烈的状况,我甚至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出了名。
他们说,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是的,那时候愤怒弥漫了我和尼克的内心,生命对于我们来说,的确不再重要。
我昏过去之后就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几天。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一个男人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他像个雕像,一动不动。我也不能动,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眼皮沉重得像是几百年没睁开过了。
“布莱恩。”我叫了他一声,声音哑的可怕,只能算是短暂的气音。
他往前凑近了一点,握住了我的手,布莱恩对我笑了笑,轻声说道:“嘿,你好。”
他的样子太可怕了,我说真的。布莱恩的眼睛充血,青色的胡茬没来得及剃掉。他依然很帅,但是却少了严谨和风度,像个风尘仆仆的浪子一样。他盯着我看,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想对他笑,但是却只能僵硬地扯出一个弧度,我说:“对不起。”
“嘘。”布莱恩低下头吻了吻我的眼睛,“尽量别说话,医生说你要休息,你快要把我吓死了,宝贝。”
“真的吗?”我问。
“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医院的。”布莱恩喃喃地说道。
“尼克呢?”
“跑了。”布莱恩说,“我很遗憾,警察还在搜寻他的下落。罗伊,他就是你的朋友吗?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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